八月十五,佳節之際。
今日是中秋,洛陽好不熱鬧。街上是絡繹不絕,車如流水馬如龍。
“頤蘅,這可是你第一次在外麵過中秋?”蕭子牧一邊搗藥,一邊關心的問道。
宋頤蘅正一手托腮,鬱悶不已。“可不是,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離開過汴京。從來沒有獨自一個人過中秋。
師傅果真是狠得下心,我來這裏這麼多日,他竟連一封書信都不寫給我。
就連師兄都是這樣,好像都把我忘了一樣。”
對於宋頤蘅沒什麼重量的埋怨,蕭子牧很能理解:“也許是正在忙,或許現在也在想你,想你過得如何,有沒有吃好穿暖的。”
宋頤蘅一聲哀歎:“子牧師兄,你待會是不是就要回家過節了?”
轉眼一看,這裏人都走了大半。一會一個和她告別,一會一個邀請她晚上賞月。
蕭子牧還算肯定的點了點頭:“你一個人回客棧的確無聊,既然都拒絕了其他師兄的好意,不如隨我一起?”
宋頤蘅想了想,反正這裏就子牧師兄最熟,關係最好,兩個人總好過一個人。
不想,還沒有開口答應呢,白漠一便走了出來:“頤蘅師侄,今晚勞煩你最後一個離開,幫我關好門啊。”
蕭子牧還打算求情,被宋頤蘅攔下:“放心,師叔。”
白漠一隨即離開,那一副悠然自得,實在看不順眼。
“頤蘅,你這?”蕭子牧可沒有料到師傅竟然會這樣為難她,難以置信。
宋頤蘅又是一歎:“去吧去吧,你也趕緊回去。
我還等著關了門,回去好好休息呢。”
蕭子牧站在那裏並沒有走開,宋頤蘅卻想起了另一件事:“對了子牧師兄,你知道洛神堂怎麼去麼?
我的朋友就住在那裏,我待會去看看他好了。”
蕭子牧聽過這個名字,仔細回憶了一番:“離這裏還有些距離,不過離明濟堂的分號倒很近,找到明濟堂,在附近問問便知。
既然你要去找你的朋友,那我便不勉強你了。
不必非要等到酉時,沒什麼的時候就趕緊關了門吧。”
蕭子牧一番好心,說完了也隻得趕回去了。
不到一會,這裏便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玄武啊玄武,我還以為隻有師傅師兄忘記了你,沒想到你這個朋友也這麼不靠譜,還是等我先去找你吧。”
宋頤蘅嘀咕了一聲,最終沒了抱怨。
來了洛陽這麼久,隻收到過方清的信,師傅師兄真的不打算過問了?
花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將前堂打掃的幹幹淨淨。
“好了!”酉時也到,宋頤蘅方關了門,離開了這裏。
出去時,夜色凝重。
頭頂上有一輪皎潔的明月,圓又亮,亮又大。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忽而想起前人的詩句,隨口吟來。
街上的人還是很多,不過大多都是結伴而行。
宋頤蘅有些觸景生情,回想起在汴京度過的第一個中秋。
那時候,還是年少無知,那時候,尚不知愁是何物。
……
出去時,皆是人流如潮,不得不被師傅架在肩上。
那是一個無比的高度,一個可以居高臨下,不在畏懼的高度。
“爹爹!”身邊走過的一家人裏,也有一個和她一般大小的女孩。
她好奇,視線許久都沒有從他們身上移開。
“宋叔叔,我為什麼沒有爹爹呢?”直到遠遠的離開,再也看不見了,向下探著腦袋,問道。
宋遠沉默了,更加是不知如何回答。三月剛剛撿回,尚不知如何處置,隻能留在身邊。
“宋叔叔,我爹娘是不是不要我了?”情緒猶如決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就那樣在大街上,哭鬧了許久,最後累了,睡著了。
……
善世堂裏,李伏從來都是大哥哥的姿態,很會照顧年幼的何蘇同頤蘅。
何蘇呢,也是調皮愛鬧,但會讓著頤蘅。
往事一幕幕的回蕩在眼前,可惜今非昔比,如今的他們,不知遠在他鄉,正在做些什麼,又是否和她一樣在感慨往年。
不知不覺,便到了最熱鬧的集市上。
“瞧瞧,這燈謎不好猜啊!怎麼比去年又難了?”左手邊,有一個叫寬闊的場所,門前聚集了許許多多的人。
聽那麼多的交頭接耳,聽出了那裏麵的熱鬧,原是聚在一起猜謎呢。
不過她可不感興趣,繼續向前走著。
甜點,小餅,看起來就是美味誘人,隻可惜,她是一個子都沒有。
隻能伴著不時飄來的香氣,悔恨錯過了。
再往前走了許久,路過一座橋,河岸兩邊的亭子裏,座無虛席。
大概又是吟詩作對,共賞嬋娟。
搖搖頭,望洋興歎了。
這詩詞歌賦,她本身並不擅長。
除了師兄教過的,和偶然一些敏感的。
比如有關中秋夜的,從詩詞從寄托思愁。
記不起兒時的事情,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到了這汴京的。這樣的苦楚,又有幾人了解?
即便是被父母所棄,又如何不想當麵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忽而愁思一上來,便忍不住濕了眼眶。
遠遠的就瞧見了蕭子牧師兄,連忙擦幹淚水,躲到橋的另一邊去。
子牧師兄一起同行還有一個女子,個頭還不到子牧師兄的肩頭,想必這就是他的妹妹。
兄妹有說有笑,無比歡樂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手上還拎著點心,臉上皆是喜悅無比。
“宋頤蘅啊宋頤蘅,你看見子牧師兄,為何要躲起來?”宋頤蘅雖是責罵了自己一句,可實際上呢,卻毅然往反方向走去。
也許,是不想以一個陌生人的角色,介入子牧師兄的家裏。
人家是一家團圓,多她一個算什麼?
想到這裏,忽而也就釋懷了。
這是十幾年前就注定的事情,現在來感傷未必徒增不快。
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臉,企圖重新振作起來。
彼時再抬頭望月,別有一番風味了。
“呀,忘了,不是要找玄武的麼?”宋頤蘅一拍腦袋,出來的時候淨顧著賞月,都忘了這事。
那日他匆忙離去,必定是有要事要處理。一直以來,都是玄武主動找她,好像太不應該了。有來有往才是朋友!
故而往前探了探路,人也不多了。
“這位大嬸,我想向你問個路。你知道洛神堂在哪麼?”好容易看見一個不怎麼行色匆匆的大嬸,立馬跑過去詢問。
大嬸想了想,搖頭了:“這個,好像沒有聽說過啊。”
宋頤蘅一怔,繼而追問:“那您知道醫館明濟堂怎麼走麼?”
大嬸一聽這個,有印象,點了點頭:“姑娘你這麼晚要去明濟堂?”
宋頤蘅是連連點頭,興奮不已。可大嬸接下來的話,卻聽著沒那麼高興了。
“明濟堂在東邊,可咱這是西市,差可遠了。你要是徒步走過去,再回來,那得什麼時候了。”大嬸好心勸阻,宋頤蘅也是猶豫了一二。
東,西,相隔竟然是南轅北轍一般。
算腳程,她出來不過是半個時辰。還沒有離尋草堂非常遠,但是現在出發去明濟堂,再去明濟堂附近尋找洛神堂……約摸明日一早很難趕回醫館的。
這樣一掂量,宋頤蘅又不想走了。
順著路,找個可以坐下歇息的地方,停了腳。
“看起來,今日還是不宜去你那,也不知你在忙什麼。
我在這洛陽,唯一認識的朋友可就是你。”細看街上人來人往,卻都與自己毫不相幹。
“算了,一年,不就是一年麼?
我宋頤蘅還怕了不成!”仰頭看月,堅定了幾分。
唯一的可惜就是出門沒帶錢。
“哇!快看,那不是華林鏢局的少當家麼!
真真是風流倜儻,英姿勃勃啊!”聽得路人稱讚,宋頤蘅也好奇的探頭去瞧了瞧。
隻是方向沒有看對,那裏是她剛剛走過的橋上。
橋上站著一個男子,背對著她遙望夜空。
這背影,好生熟悉。
一身華衣,綾羅綢緞不在話下,手上還拎著一小壇的酒。
一陣風來,帶著花香拂來。
他發絲飛揚在夜色下,久久沒有停止舞動。
腰間玉穗更是流動不安,引起絲絲好奇。好奇這樣的背影之下,是一張什麼麵容。
細細觀賞時,驚得宋頤蘅從位子上站起,一步一步的邁向那橋。
男子倏地動了動身子,好似要離了那橋上,眼看著要轉身之際,卻轉到另一邊,離她越發的遠。
宋頤蘅不禁加快了腳步,這背影實在熟悉,熟悉的好似魂牽夢繞,難以放下。
“大俠!大俠!”頤蘅不敢喊出“流光星”三個字,也不能喊。
可惜人多,喧囂之聲,完全將她的呼喚淹沒在熱鬧之中。
她穿過橋麵,穿梭於人群之中,卻始終沒有找到那個背影,無法印證她的想法。
那個人,會是流光星麼?
雖說她見過的是流光星的正臉,可是不知為何,日思夜想之下,仿佛把這個人印在了腦海之中。
一個背影,真的可以確定那就是他麼?
仔細看去,這是回客棧的路。
再一想,何嚐不是去往華林鏢局的路呢?
看起來,華林鏢局這一趟鏢,走的的確是不義之財。
若非如此,俠盜流光星為何會出現在此?
而這一切的猜想的基礎是,那是真的俠盜流光星。
頤蘅頓時有些疲乏,長歎一聲,又便尋不見,隻得乖乖回了客棧,再不胡思亂想。
人生的浪漫事不多,一件足以:你戀著的人正戀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