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
一場匆促而又簡單的婚禮,在洛神堂中悄然舉行。
麒瑤尚未完全了解人間的事情,也不知婚禮究竟是如何進行。隻是提及婚禮,便記起,今夕七月左右,她的合玉姐姐就要和她的心上人成親了。
不想離別這麼些日子,竟是她先嫁人了,哦不,嫁給了上神。
至少也是她的如意郎君,應該會和合玉一樣幸福的。
要是不著急,七月,帶著玄武一起前去。
不過麒瑤記得,謝芳筱的記憶裏,關於婚姻,是需要雙方父母都在的情況之下舉行。
於玄武,他又豈會有父母存在?可於自己,又豈能讓父母知曉?
故而,這是一場擁有極少祝福的婚禮。
當玄武帶來那一襲鳳冠霞帔之時,麒瑤愣了許久。
如果沒記錯,這個一套,和曾經拿在謝芳筱麵前的,極為相似。
麒瑤片刻回神,問道:“這套喜服可是當年的那一套?”
玄武低眉看去,搖首:“當初不過是讓徹影特地找了最好的鋪子趕製的。
用料質地,都不是最上乘,故而沒過幾年就已經褪色。
如今這一套,是我特意按照當年的款式,叫人重新製作。”
這裏是玄武閣,整個洛神堂隻有這裏是紅燭布滿,喜氣洋洋。
麒瑤不知,麒瑤也不願計較。她不是凡人,沒有凡人女子的思想。所謂婚禮,隻是儀式。所謂儀式,隻是為了和玄武更好,更名正言順的走下去。
她身著鳳冠霞帔之時,珠簾亂擺,連路都看不清了。
“玄武哥哥,馬上就要拜堂了麼?”麒瑤被玄武扶著,一步,兩步,向前走著。
玄武突然停下,成親,夫妻,他也有今日?
“以後不要喚我哥哥,隻喚我名即可。”玄武想著,夫妻之間,何必這般曖昧?倒不如直接點好。遮上蓋頭,這才露了一絲笑顏。
“好,麒瑤記住了。”麒瑤緊緊抓住玄武,心裏仍是忐忑不安。
跪拜天地合高堂是凡人的習俗,他們不需要。
故而直接進行最後一拜,夫妻對拜。
雙雙鞠躬一拜,便算禮成。
誰能想到,一神一仙的婚禮,如此寒酸?如此倉促?
被扶著坐在床邊,緩緩揭去蓋頭:“合歡酒飲下,你我便算是真正的夫妻。”
騰空一引,兩隻酒杯而來。
一一對飲,微微笑顏不去。
“玄武,這一永生,我定不負你。”麒瑤沒有將這話說出,而是在心裏默默的念著。
摘去鳳冠,褪去新裝,此夜漫長。
雲闌在自己屋中獨自飲酒不暢。白虎眼見事情都發展如此,再摻和,也沒了必要,遂離去。
雲闌細細回憶。
從小,麒瑤是個極活潑的女子,整個天庭仙界,她最黏的不是自家親人,反而是他。
每日裏看她,總是忍不住心裏高興。直到她一日日的長大,和以前不能相提並論。
靈之劫下,他又是如何煞費苦心的陪伴左右,如何不離不棄?
即使甘願觸犯天條,他也義無反顧,隻要是為了麒瑤。
可如今,麒瑤嫁給了玄武,不再是他一人的麒瑤了。
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責,麒瑤會有怎樣的下場?他不知,但他擔憂。
如果可以,能隱瞞多久,他都會拚盡全力去隱瞞,即使已經無法挽回什麼。
如果可以,看著她和別人長相廝守,恩恩愛愛,但凡是她心中所愛,但凡她開開心心的,他也可以忍痛接受這事實。
可他無法送出祝福,無法支持。
一壺烈酒下去,依舊沒有什麼感覺:“不是說,醉酒解百憂麼?”
一口接著一口,一壺又一壺。烈酒如此,斷不了思緒。
如今的雲闌,怕是最後一次放縱。
為了麒瑤的安危,如今越是冷漠對待,越是可以減輕日後替她受罪的內疚。但願,但願她永遠都是後知後覺。
但願,所有的苦痛全部降臨在他一人身上。
既然發生了,既然改變不了了,那也隻好再狠心對待自己了。
隻怪他舍不得,舍不得罷了。
雲闌的醉意一起,如同許多年以前,大醉一場,大夢三生。
沉沉睡去。
第二日,是箬巫前來收拾玄武閣。
“主人。”箬巫不知如何稱呼麒瑤,故而並沒有稱呼。
麒瑤也不計較,隻是看了她幾眼,忽而笑了:“箬巫姐姐,你長得真好看。”
箬巫也不知那是誇讚還是別的,隻是微微起了笑意:“麒瑤公主謬讚了,箬巫不過是尋常之貌。”
麒瑤一聽還沒反駁,玄武那沉沉的聲音便起:“她是我的妻子,你該換個稱呼了,箬巫。”
麒瑤倒沒有注意這個,隻是聽完這句話,箬巫的臉色不大好,又向自己行禮:“是箬巫失禮了,夫人。”
麒瑤忍俊不禁,連連笑聲不斷:“別了,你還不如叫我公主呢,夫人,這稱呼,我才不要呢。顯得我很老一樣。”
對於麒瑤的嫌棄,玄武好似也明白了。的確,她看起來還小,不至於這樣要求。便對於箬巫的眼神,不作回應。
“隨她就是,她高興如何便如何。”玄武理著麒瑤還有些亂的發型,倒是極為溫柔。
麒瑤也覺得自己很是幸福,連連竊喜。
出嫁之前,和出嫁之後,總會有變化的。
如今的含羞之狀尤為韻味十足。
玄武一愣,竟和芳筱有那麼幾分相似。
“走吧。”隻那瞬間,玄武便又恢複常態,牽著麒瑤出門。
路上偶遇了醉酒已醒的雲闌,雖是去了一部分的醉意,可那酒味仍在。
麒瑤不禁掩鼻:“你昨晚喝了多少,味道竟這麼大。”
雲闌行禮道:“不想打擾了小公主,雲闌這便退下,換身幹淨衣服再來。”話畢,人就走了。
麒瑤甚是惱怒,這幾日以來,雲闌句句不離小公主三字,句句都是以主仆之分諷刺,讓她難過不已。
他們可是認識了幾近千年,就為了她嫁人一事,也不至於忽然如此生疏,究竟為何?
麒瑤一氣,便不高興了。玄武繼續前行時,她便落在後麵和箬巫同行了。
心裏不滿,眼神漂浮。忽而看見了行蹤不定的徹影,很快一閃而過。
一把抓住箬巫問道:“徹影,你認識徹影麼?”
箬巫嚇了一跳,被麒瑤這樣一抓住,猝不及防。
“回公主,那是我的兄長,我自然認得。”箬巫的表情很複雜,談不上是忌諱還是不滿於這個問題本身,或是不滿於麒瑤抓著她了。
麒瑤沒有注意這些,隻是驚訝於箬巫的話。“你哥哥?徹影是你大哥?”
箬巫點著頭,不知麒瑤怎麼如此激動。
麒瑤“哦”了一聲。記得徹影是說過他還有一個妹妹,一起投靠了玄武。隻是從前沒有問過,故而不知。
“那既然你是他妹妹,那可否幫我叫他前來,我想見見他。”麒瑤甚是認真的詢問著,一臉期待。
豈料箬巫極快的蹙起眉頭,搖頭了:“不是箬巫不想去請,實在是請不動的。”
麒瑤微張的唇久久未合:“你們不是親兄妹麼?怎麼會……”
箬巫明白麒瑤的意思,連忙解釋:“非也,我們的確是親兄妹無疑,可關鍵是除了主人,我們這裏沒有任何人能夠叫住他,單獨見他。即便,我是他的妹妹。”
箬巫的話,未免顯得心酸無比。
徹影怎麼從那麼個好手下,變得如今這樣人人勿近的姿態?
徹影難道經曆了什麼極大的打擊?還是玄武給他的特殊要求?
“還不走?”正在思索,玄武去而複返,一把牽住麒瑤,帶著一起前進。
麒瑤被他這樣握著,與他並肩而行,甚是滿足,一時間又將徹影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有關於徹影,你們還是最好不要了解。隻是他自己的事情,誰都無權幹涉。”玄武並沒有直接說是麒瑤不能去管這件事,但話擺在這裏,很是明顯。
麒瑤隻好應著。“那他還喜歡吃桂花糕麼?”麒瑤隻記得,徹影不知為何,就是愛吃謝芳筱的母親林瑾做的桂花糕。
仿佛牽動了玄武心裏的某段回憶,那桂花糕的香味,也飄入他的回憶之中:“不了,早就不愛吃了。
況且我們神也好,仙也罷,不食人間煙火,他又豈會再去糾結低俗的食物?”
麒瑤聽得清楚,這豈會是低俗的食物?分明是違心的話。可這樣不久更加證明,他們,其實都甚是懷念當年的日子,那一段,最美好的日子。
麒瑤握緊了他:“玄武,可我喜歡吃,咱們洛神堂不會沒有吃的吧?”
玄武本來的懷念,一下子蕩然無存,驚訝了片刻便止住:“放心,你愛吃什麼,叫人去買便可。”
麒瑤這才放心了些,好不容易下凡的時候,就愛上了凡間的美食。難怪都說,民以食為天。
“小公主,不知以後可還需要繼續尋找古物?若是公主不方便,大可差遣雲闌前去。”不知何時,雲闌出現,又是這般冷嘲熱諷般的言辭。
麒瑤頓時蹙眉:“不用你管,我自己會計劃,用不著你提醒我天上還有一個姐姐在替我擋著呢。”一把推開,隨玄武離去。
麒瑤氣急,但凡不要這樣一口一個小公主,句句不離尊卑之分,她何苦這樣去麵對?何苦這樣說話?
為何,不過是一個支持罷了?
難道就因為玄武說了沒有資格就記恨在心?就如此不留情麵?
雲闌何嚐不是這般的,心痛。
可即便如此,二人不說,不解釋,不詢問,不體貼。
實際上,麒瑤清楚,成親之後的她,再不是當年,可以肆無忌憚的要求雲闌為她忙前忙後了。
她怒,是因從未將他視作仆人,從未這樣過。可雲闌這樣疏遠,隔離了他們之間千年的情義。
手中握著的玄武的手掌,此刻異常的寬厚,給了她莫大的安慰。
如果情感非要安個明明白白,倒不如拋卻的幹幹淨淨。所謂,拿的起放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