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落,而知秋。
不比夏天,這寒氣越來越重。
早上起來,花花草草上總是凝了許多的露珠,顆顆晶瑩飽滿,最是耀眼。
芳筱也不貪睡,早早就醒了。
洗漱完畢後出了房門,一打開,微微涼風拂來,不禁覺得有些寒了。立馬回去拿了件殷紅的袍子披上,這是她以前閑來無事,自己親手做的。還有爹娘的一件,墨黑的,以及絳紫。
雖不是小姐的身份,奈何行裝總是改不過來,遂氣質上仍是以前模樣。
“也算是知道了冷了,伯父伯母在等你了。”一大早,玄武又來找她了。
芳筱裹緊了袍子,快步隨他而去。
“家裏人不多不少,倒也熱鬧。”林瑾以前就不喜歡一大家子坐在那裏,規矩來規矩去的,繁文縟節,就是麻煩。
芳筱點頭應著,捧著碗粥,也不顧燙不燙,就要喝了。
玄武一把奪過:“說我不知冷暖,你自己也不怕燙著麼?”拿過芳筱的竹筷緩緩攪拌著,“冷一會,你先吃些別的。”
這個動作可不是玄武自己生來就會的。
是回來的路上瞧見一對小夫妻就是這般恩愛模樣,想了想,大概這樣算是很貼心,故而學了來用。
謝康瞧著心裏滿意,倒是個逐漸懂得照顧人的好孩子。保護人固然重要,照顧人方為上策。
林瑾也是掩住笑意,埋頭吃飯,不去關注他們。
芳筱眼巴巴看著他這樣貼心,嘴上說什麼都不是了,隻好不說話,等著他還回來。
可是,筷子都被拿走了,她還能吃些什麼別的呀?
雙手托腮,目不轉睛的盯著那雙筷子,想著何時回到手上呢?
“怎麼?”仿佛是冷的差不多了,將碗筷一起還她。
芳筱接過,好不客氣的開吃:“沒事沒事,你快吃吧。”對玄武,既不能太溫柔,又不能裝凶暴。沒心沒肺一點,會不會好一些?
這待遇,和以前的小姐生活沒兩樣,故而波瀾未起,隻是想起鵲兒來了。
“徹影那孩子,臨走什麼都沒帶,路上也不知道餓不餓的。”林瑾對徹影真是如同一個母親對一個孩子了,才走一日,這便惦記了。
芳筱看了眼玄武,她是不想繼續扯謊了,還不如把包袱還給玄武。
玄武會意,回了林瑾:“伯母可是擔心他一人在外會有危險?這倒不必,他武藝高強,不然我也不會留他保護你們。”
林瑾笑著搖頭:“身手好是一回事,能不能照顧自己又是另一回事了。你還是把他叫回來吧,遠房親戚總能找到,萬一徹影走丟了,可就不劃算了。”
謝康頗是讚同,徹影既然跟了玄武許久,從他那裏探探口風都是好的,連忙讚同夫人的話:“我看也是。”
玄武又看了芳筱一眼,後者故意躲避了,意為,你的事,你自己解決。
玄武無奈,竟答應了:“我今日去將他帶回便是。”
天上日光未出,霧茫茫的一片。
花田之中,霧氣繚繞,如同仙境。
“爹娘這是何意?”芳筱一邊小心翼翼的走在花田邊上,仔細勘察每一株,一邊詢問於玄武。
玄武正聚精會神的傳召徹影呢,並沒有回答。
芳筱看去,閉目凝神的樣子,果然意氣風發。
“好了。你將才問我的,我答不出來,要不你去問問他們二位?”倏地一睜眼,嚇得芳筱連忙低頭看花。
芳筱一邊去了那葉麵上的水滴,一邊回應:“那還是算了。”
算算日子,鵲兒成親的時候快了。再算算日子,楚陵也該回來了。
芳筱心裏一沉,玄武還住家裏呢,如何解釋?
玄武看得分明,她大概想到了什麼為難的事情:“是不是仲楚陵就要回來了?而我們住的不方便?”
玄武本不想這樣委婉,但又不希望芳筱為難。
芳筱詫異,他怎麼知道的?“豈會?”
誰料開口竟是“豈會”?
這是何意?不僅玄武好奇,連芳筱自己都糊塗了。
豈會是指他們住的很方便?還是仲楚陵此刻不會回來……
這回答,顯然應該是口不對心,卻偏偏是不假思索答出來的。
“那就好,你不為難便好。徹影也該回來了。”玄武並不多問,心裏奇怪,這態度,好像是有些不同了。難道她可以棄了仲楚陵麼?
也不過是想了想,便不糾纏了。
“主人。”徹影的突然出現,恰好是芳筱正心虛的不知所謂的時候。
“啊!”一個踉蹌,差點跌向花田之中。
玄武一個瞬移去了她後麵,一把攬入懷中:“怎麼了?”
許久沒有這麼近的距離了,她慌了。
玄武臉上竟沒有一絲笑意,隻是略有擔憂之色。
事實證明,巧合總會一連串的出現。
謝康夫婦正要出去,來打個招呼時,瞧見他們這模樣,便靜靜的欣賞著。
芳筱漲紅的臉,甚是好看。連忙從玄武懷裏,離去,為了避免尷尬,跑去找徹影的麻煩:“都是你啊,身手好了不起啊,來無影去無蹤的嚇我一跳。”
徹影無辜,也不反抗,任她拍了幾下:“是是是,沒有下次,沒有下次。”
實則忍著笑意罷了。
芳筱扶額,這主仆可真是。
一轉眼,瞧見了爹娘,更是無地自容。
“徹影你來,陪老夫聊會。”謝康夫婦當作沒看見似的,把徹影給叫了出去。
徹影識趣,趕緊跑了。
芳筱背對著玄武,一邊深深呼吸,調整心態,一邊琢磨該做什麼。
“不繼續麼?”玄武看向花田,差點毀了林瑾心愛的花田呢。
芳筱未明,回身一看,他說的是花。
“哦。”還好還好,芳筱虛驚一場。
另一邊,謝康夫婦可是有備而來,不過真是奇了。剛剛說了要徹影回來,竟這麼快就回來了。
“您要和徹影聊什麼呢?”徹影一邊塞著桂花糕進口,一邊問著。
謝康續了杯茶:“和你聊聊你家主人。”
徹影也是逐漸了解了人間的事情,約摸估計這叫什麼“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還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嗯,您問。”徹影幸虧沒說他的猜測,不然可要笑倒一片了。
謝康飲了一口:“玄武可有心儀的姑娘?”
徹影的桂花糕,就那麼噎在咽喉,這不是太明顯了,他怎麼還問?連忙咽了下去:“有啊,您女兒芳筱姑娘啊。”
謝康一聽便是笑了:“那以前呢?可有婚約?可曾娶妻?”
徹影想了想,總算明白了。“沒有沒有,我們主人眼光可高了,一般女子他看不上。況且我們都無父無母,沒有那個什麼,婚約。”
謝康若有所悟的點著頭:“那怎麼會來我們這麼個小地方呢?”
徹影倒還真是仔仔細細的回憶了一遍,從小妖口裏得知蛟闌山有惡妖的,這如何說的出來:“緣分,主人說遇到芳筱姑娘是緣,本來幾月前就要走的,沒想到主人不舍得。”
謝康順了順胡子,笑了:“那你們如何生活?”
徹影疑惑了許久,如何生活?整日裏除妖,修煉,還做什麼?“不懂。”
謝康端了茶給他:“就是以何為生,不然你們怎麼養活自己的,吃穿用度?”
徹影“哦”一聲,是啊,凡人還有這煩心事呢。
“我們除……行俠仗義,吃穿不愁。”心虛的飲茶,差點說了除魔衛道,斬妖走天下了。
這要是說了,不知謝康是該笑他還是笑他了。
“這麼說來,也是居無定所?”謝康逐漸明白了玄武那氣勢從何而來,不禁讚歎。
“居無定所?主人說,天為被,地為床,此為修行。”徹影回他。
謝康想著,沒有積蓄,沒有屋子,也不成問題,反正他有。
“倒是坦坦蕩蕩的君子。”謝康一飲而盡,笑道。
徹影同意的回:“可不是,主人於我有救命之恩,還不嫌棄我們是累贅,帶著我們一起修行。
這份恩情,如同姑娘說的,士為知己者死,我絕不會忘。”縱然有點前言不搭後語,可足以表明忠心。
謝康心裏更加滿意,玄武,就是不二人選。
忙碌了一個下午,芳筱累的趴在那裏睡著了。
玄武本在一心一意的照顧花田,頭也不回的問她:“你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半日不回應,他一看,竟趴著入睡了。
安靜的時候,每一分氣息,每一寸肌膚,都是誘人的。
玄武並無猶豫,過去抱起了她,回了房去。
送進了房裏,蓋好被褥。欣賞了好一會,然後出門。
“玄武。”林瑾忽然叫住了她。
手上拿著兩件大氅,一鵝黃,一墨藍。
“你且試試,我覺著你合適。至於徹影的還沒有弄好,可不要先告訴他。”玄武個高,林瑾也沒法直接給他穿上。
玄武盯著大氅,好久都沒有說出話來。
“伯母,以後芳筱也會是這麼溫順賢淑是麼?”忽而眼底飄來一抹溫柔,如果是這樣的女子,他為什麼要放棄?
林瑾自豪般笑了笑。打量他換上之後的模樣,更加風流倜儻:“果然是合適的。”
“這個,就是芳筱說的,家的溫暖,家的感覺麼?”握著袖口,心裏跌宕起伏。
林瑾心裏一疼,到底是孤兒,竟這般可憐見的。
“伯母。”玄武喚了一聲,除了體泰安康,一生平安,他給不了其他的了。
偷偷灌了幾道神力,以保謝康夫婦長壽。
“不能客氣,不然就生分了。”林瑾又看著他試了另一件,到底是人俊俏,穿什麼都好看。
玄武點頭應著,但願仲楚陵真的不要回來了,但願芳筱能夠接受他……
神本也是無情無欲的,現如今,竟開始貪婪,貪戀這人間的真情了。
最厲害的是神,最孤單的還是神。
生來為神,卻不知從何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