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十,正值陰天。
“筱兒,快過來。”夫人林瑾總是溫和,雖近中年,風華不減,風韻猶存。
“娘,何事?”芳筱正在屋內,一聽母親喚她,連忙脫了袍子出去。
外麵即使是陰沉沉的天氣,也是悶熱。謝母搖搖頭,笑了笑:“貪涼也罷,可別不顧身子。”整了整她的衣衫,拉了過去,單獨聊著。
“你爹雖不明說,不過娘知道,他也不拘束你了。”謝母握著她的手,算不上語重心長,隻是尤為擔憂。“今日你就可以出門逛逛去,不過切記,別那麼著急就要找仲楚陵去。”
芳筱欣喜若狂,沒想到這一次爹爹如此開明,這麼快就放鬆了管束。不過七日,難不成是因為娘親的誕辰即將到來?
“娘,謝謝。”乖巧的偏頭過去,倚在謝母肩上。
謝母撫了撫,微微笑著:“與我何幹?還不是你爹,臉上倒是嚴肅,心裏隻怕比我還軟呢。”心頭一暖,自家夫君的心性可不早就烙印於腦海之中,揮之不去麼。
芳筱掩笑:“娘。”輕喚一聲,再不言語。
偏有這麼一瞬,心裏麵揪著痛,同樣是爹娘的孩子,不論家境,自己如此倍受寵愛。
可楚陵怎麼就爹娘不喜,兄弟不親呢?
眼神黯淡了幾分,被謝母覺察:“可有困惑?說與娘聽聽。”一步一步,走向涼亭,緩緩落座,隻盯著芳筱看。
芳筱搖首,歎了口氣:“娘,我能記事起,便知爹娘十分疼愛我。更知曉,孩子是父母的心頭寶,必然會疼愛有加,可為何,為何,楚陵就沒有這樣的疼愛?甚至於,被自己的爹娘冷落?”
芳筱一問,便極是淒苦。從來不曾當著楚陵的麵,問過這些,也沒能從其他途徑打聽到真相。
謝母也不知如何回答,隻拉過她的手,輕輕拍了拍:“筱兒,別人家自有自家的煩擾,我們又豈會明白?你若堅持心儀於他,倒不如坦坦蕩蕩接受,不追問,隻待他自己走出來,方不失情意。”
母親的話,她似乎沒能完全明白。隻是提及楚陵,總有一陣唏噓,難道多年以前,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嗎?
但母親不說,她也就不再多問:“娘,筱兒明白。”再多的話,也不適合此時繼續聊下去,隻得打住。
“對了,今天辛苦一下,將你爹備好的禮物,送去白府。正好還可以和芍婷姑娘敘敘。”謝母站起,遙望空中,這天雖陰,熱氣不散。
“禮物?我們謝府向來與白家沒有過密的往來,就連芍婷也還是前些日子剛剛結識熟絡,這禮意義何在?”芳筱扶著謝母,又往回走去。
踏在石子路上,心也是忐忑不安。
“你爹的意思罷了,左不過是個形式。陪芍婷聊聊,很快也就回來了。讓芙苓也跟著一起去,身邊總是隻帶一個鵲兒,怕是不夠。”謝母口中的芙苓是和鵲兒年紀一般,行事卻更加穩重的姑娘。
“知道了,以後出去,都讓她跟著。”芳筱輕聲細語的樣子,最是平和。坐在對麵屋頂的男子,忍不住笑了。
“謝芳筱?看起來,你和她很不一樣。”驕傲自大的安辰寧,時不時就喜歡往謝家跑,觀察他們的動向。
“見過夫人,見過小姐。”芙苓被喚前來,與鵲兒站在一處。
乍一看,方知,鵲兒是個平凡的女子,丫鬟的服飾穿在身上就是丫鬟的服飾。本本分分,實在而又細心。
可芙苓不是。眉若柳葉,眸似弦月,膚白修長,雖是穿著一樣的下人衣著,骨子裏透著的,就是一番不小的氣質。
謝府的所有丫鬟中,她是最漂亮的那個。
“芙苓,今日起,你就和鵲兒一起,跟在小姐身邊,寸步不離。”謝母飲茶,不去看芙苓是何表情,隻是平淡的吩咐著。
芙苓也是一臉平平,既沒有起伏,也不曾疑惑。“是,夫人,芙苓記住了。”
鵲兒低著頭,不敢言語。夫人此意明顯,責怪鵲兒不該放縱小姐頻繁與男子接觸。多了芙苓的看管,恐怕小姐就要為難了吧。
“娘,那我們這便去了。”芳筱一步挪動,輕輕瞥過那禮物的箱子,思索其中是些什麼。不過也不足以好奇,見見芍婷也好。取出湖藍麵紗,戴上方出了謝府的門。
身後鵲兒和芙苓緊隨,幾個小廝抬著箱子也是立馬跟上,不敢讓小姐離了視線。
上了馬車,這才緩了一絲尷尬。
“鵲兒,給芍婷備的禮物可帶上了?”芳筱習慣了右邊隻站著鵲兒,隨時交談。今日忽然多了一人,芳筱反而有些不適應了。
“小姐放心,與老爺的禮放在一起了。”鵲兒難得今日安靜,若不是芳筱開口,隻怕是不會多舌了。
“芙苓,聽聞你善舞?”芳筱瞧出來鵲兒的不自在,便轉移了話題。
“回小姐,是。”馬車速度不快,芙苓和鵲兒並排走著也不算吃力,隻是芙苓的表情仍是毫無變化。
“那是極好,用不著找外人了。回去之後,我有任務交給你。”芳筱眉宇間稍有輕鬆,聽得芙苓肯定的回答,方才放下簾子。
馬車走了很久,突然停下。芳筱順勢掀開前麵的簾子,探頭一看,白府果然到了。
“小姐。”鵲兒伸手去扶,芳筱接過下車。
“見過謝大小姐,我家小姐已等候多時。”出來的迎接的人,不是普通的仆人,加上年紀且上,大概是白府的管家趙天。
芳筱微微點頭,被鵲兒扶著,身旁芙苓撐傘遮著,輕抬步伐而入。
隻跨過門檻一步,白芍婷就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一身淡紫縈繞,手中團扇未離。她的丫鬟白玉追過來的時候,芍婷早就滿頭是汗了。
芳筱取出絹帕,替她擦汗:“我又不是見不著,至於這麼急?”動作輕柔,端莊賢淑。
“小姐,你的發釵都掉了。”再後麵追過來的是一個身形瘦小的丫鬟,紗裙草青,一臉稚嫩,手中握著一枝珠釵,臉上也是顆顆汗珠晶瑩剔透。
“翠心,你且瞧瞧自己的發型吧,跑這幾步就亂了。”白玉拿過發釵,一邊嬉笑。
芳筱掩笑,大概就是仆隨主。接過白玉手中的釵子:“我來吧,你替那丫頭整整。”
順手將釵子送入白芍婷的發絲,淡淡的笑意流露。
白芍婷吐吐舌,第三次見麵,還是在自己家中,怎麼就這麼狼狽?
“天叔,你忙去吧,我招呼芳筱姐姐就好。”轉而對著管家盈盈一笑,而後攬著芳筱去往自己房中。
這一路上,芳筱也是留意觀察了一番。草木依舊旺盛,常青不敗。時有荷花香撲鼻而來,鳴蟬之音不斷。這裏的房屋和謝府的設計不同,以正中東南為軸,對稱的屋子平齊散開,最中間的便是大廳正堂,名曰“聚靈”。
從大廳之左的長廊穿過,一直向前,之後的屋子仍是對稱分布,一左一右的外表看起來完全一致。
這很是特殊,和他們這裏的一般構造都不同。忽而記起,白老爺白元甫原先就不是遙安鎮在籍人,從南方遷來此處。而白府也是後來建造的,恐怕白老爺的故裏是這樣的風土人情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