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敲門聲引去開門的仲楚陵,發現門前空無一人,但是地上卻留有一封書信,上書:楚陵親啟。
這字跡是芳筱的,他驚訝,連忙撿起,向四周環視一番,又趕緊回家中細細體會:
“楚陵:
半月餘,筱知君心甚痛,然筱無解。君隻道他日可安然於世,當下難堪矣。筱明君心,隻盼君達所願,誓死不悔。
今夕所見,實則誤兮。路遇病重之安公子,送其求醫矣。其餘人等,筱也未知。
眾有所言,如何令君心不安?君可忍否?筱卻不能。
今父所令,如無準許,不得出府,望君勿憂兮,自顧其身,莫忘。
君可憶,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君可知,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君可信筱否?”
雖是寥寥無幾,字字含情,句句訴情。此情此景,猶如當年銘心刻骨的一刻,情愫早生,情根早種。
無數個歲月裏,彼此在心裏的位置,是愈加深沉,難以抹去。芳筱對他的無微不至,他哪裏會忽視一絲一毫?隻是他,有時愧疚,有時自覺無此資格罷了。
當即將書信收好,出門直奔謝府。
身後玄武仍然跟著,說不清道不明,這一對凡夫俗子罷了,怎生他就如此在意?那一封書信,他也大可不必替她複原,更沒必要送還回去,如此,究竟為何?
但隻當他恢複之時,麵對那一封含情脈脈的書信,他便知他好像陷入了什麼躲不開的劫難般,即使愈陷愈深也在所不惜。
謝府門前,仲楚陵下了極大的決心,親自起叩。
這裏高磚朱牆,這裏華光十足。這裏是謝府,是整個遙安鎮數一數二富貴繁華之家。
他小時候來到這裏時,極為羨慕。因為這裏光看外麵,就比自己家大上好幾倍,甚至於十倍不止。
曾有一次得幸入內,更是自慚形穢。
庭落設計,池塘假山,花園石亭,處處是一道風景,處處是畫中一樣美輪美奐,令人流連忘返。
仲楚陵是自卑的,無可厚非。隻因家境與芳筱相差甚遠,但隻是其一。
仲楚陵與生俱來的,不被父母疼愛,遂兄不親弟不恭。這樣的環境之下,造就了一個人格不完全的他……
正回憶著,一下人開了門,謝府之地,繁華所向,門第之高,頗有壓力,即使對方隻是一介下人,“你是什麼人?來謝府所為何事?”
“儒生仲楚陵,此來……”對方一聽他叫仲楚陵,不由分說,立馬推了他一把,從門後走出,理直氣壯,冷冷打量。
如此冷言冷語,仲楚陵心下涼了半截,但更加證明芳筱處境為難了。
“原來你就是仲楚陵,老爺吩咐過了,誰都可以進,就是你不準!還不快快離開,不然可別後悔來了。”下人的嘴臉也不算是窮凶極惡,盡忠職守罷了。
仲楚陵連連退步:“向你家小姐通報一聲吧,儒生並無惡意。”此番也不在意下人是如何教訓,隻一心想要見見芳筱。
下人並不理他,走回府內,極快的關上了。
一扇門,隔著多少糾葛?貧窮也好,富貴也罷,一扇門的距離,足夠了。
仲楚陵呆呆的站在原地,硬闖是不行的,在此喧嘩的話,又對芳筱極為不利。怪隻怪自己……
落寞而去,背影最為淒楚。
仲楚陵很清楚,透過這一扇門,隔著他們的東西太多了。可是就像小時候的緣分一樣,這是任何事,任何人都斬不斷的緣分。
即便此刻他會被拒之門外,可將來未必不會有能迎接,接納他的那一天。
但願那個日子不要太遲,他不想再讓芳筱多等下去,隻怕到時他想等,芳筱也等不了了。
一個個接連出現的男子,一個個都身懷異能般,本領不小。如果自己再不努力,隻怕再沒有資格站在芳筱的身邊了吧。仲楚陵這樣想著,腳步不算沉重,若有所思離去。
此刻,鵲兒才從路上回府,與仲楚陵擦肩而過。
等敲開了謝府的門,她方才反應過來。
“小伍,剛才可有人來過?”隨著下人小伍將門合上,鵲兒隨口一問。
果不其然,小伍支吾了,猶豫了片刻:“沒,沒什麼人。”
鵲兒見他這樣回答,不用多想便知不對。
“該不會是仲公子來過了吧?”鵲兒多驚,明明將才路程算來,不是應該她先到府中嗎?難不成小姐的書信講了什麼至關重要的事情?想來也不太對勁。
來不及細思量:“小伍,你要知道,仲公子可是小姐心儀的人,即使老爺現在不同意,將來可未必還是不同意。”寥寥一句,立馬快步回房。
此刻,芳筱在房內無所事事,做著女紅。天氣雖然不那麼灼熱,卻總是悶悶的。不一會就有些喘不過氣了,放下女紅,去了門外長廊處,坐著。
趴在欄上:“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嘟囔了一句,兀自乘著不怎麼涼爽的夏風,閉目養神。
“小姐,剛才好像仲公子來過,但小伍可能是將他拒之門外了。”鵲兒是晚了一步回府,自然是來不及阻止小伍阻攔不是,隻好快步前來和芳筱彙報。
芳筱一聽便顧不得之前謝父所令,立馬跑了出去。看見小伍拉住詢問:“方才可有人來找我?”
小伍遮遮掩掩:“回小姐,是。”暗想鵲兒怎麼就這麼急,小姐這麼快就知道了。攔著別人不讓進倒是容易,攔著小姐不讓出可就難了。
驟然,天色忽變,陰沉沉的,一陣疾風而過,嘩啦啦的雨頃刻即下。鵲兒撐傘追來,遮住芳筱上方:“小姐,莫要淋了雨。”
芳筱的心不由得一痛,還不知他被拒門外,會如何酸楚呢?
接過傘,立馬奔向大門。小伍自知是攔不住的,索性也就不攔了。
那扇門,有時真的過於沉重了。
吱呀一聲,伴隨著連綿不斷的雨聲,仿若隔世。剛抬首,看見的,竟是玄武。
有君子兮,寒風不襲,毅於而立;
有君子兮,威風不減,雋此而慕。
一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