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石微微一笑：“今天是你的生日啊，總要留一點點時間給這個特別的日子，不是嗎？”
莫桑璃還是有些黯然：“可是我真的……”
“好啦，別再想那麼多了，再磨蹭的話，今天就快要過完了，來！”他拖她站了起來，“你去換一身衣服吧，穿漂亮一點。”
她有些為難：“我的衣服都差不多，沒有什麼漂亮的……”
他朝衣櫃那邊看了一眼：“你的衣櫃裏有一條非常漂亮的裙子，可是你從來都沒穿過，就穿那件吧。”
她有些茫然：“裙子？是哪件？”
他笑了笑，拉著她走到衣櫃前，拉開衣櫃門，指著掛在最裏麵的那條裙子說道：“就是這條裙子，你穿上一定很美。”
她呆住了，那條裙子是媽媽去年想要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可是當她收到時，美麗的白色禮盒上斑斑點點觸目驚心的，全是媽媽的血跡。
心裏又是一陣疼痛，搖了搖頭，垂下眼：“不，我不要穿那條裙子。”
他知道她心裏又在難過，但還是問道：“為什麼不穿呢？”
她哽了一下，慢慢說道：“那是……那是去年媽媽給我的生日禮物，她……她出事時，這條裙子就在她的身邊，禮盒上濺滿了她的……”她說不下去，再搖頭，“不，我不能穿這條裙子。”
尹天石想了想，將那條裙子取了出來，掛在衣櫃門上，看了一會兒，緩緩說道：“你媽媽不僅僅是非常愛你，她一定還非常地了解你，清楚你的性格，知道你的喜好，所以才會選這樣一款那麼適合你的裙子作為禮物，我想她當時在買下這條裙子時，一定想象過穿在你身上的樣子，可是……”他看向她，“你卻一次都沒穿過，她知道的話，一定會很失望的。”
她看了看他，又看向那條裙子，眼神複雜，仍有些猶豫。
他將她推到那條裙子前，柔聲說道：“今天是你的生日，穿上這條媽媽送給你的裙子吧，她一定很想看到你穿著這條裙子的模樣。”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換上吧，我去外麵等你。”
說完，走到陽台上，回身幫她把窗簾拉嚴，轉過身，微微一笑，靜靜等待。
莫桑璃默默地看著那條裙子，半晌，才伸手輕輕撫摸著裙子絲滑的麵料，雙手捧住，臉頰在那團柔軟的布料裏輕輕摩挲，鼻間似乎隱隱約約嗅到媽媽身上的味道。他說得對，無論如何，這是媽媽送給她的禮物，她不該辜負了媽媽的這一番心意。
聽到背後緩慢又有些遲疑的腳步聲，隨即窗簾輕輕拉開，尹天石忙轉過身去，不由得一呆。
身後暖黃的燈光裏，一襲長裙的莫桑璃悄然而立，溫婉典雅，清塵絕俗。
總是寬鬆衣裙加身的她，第一次穿著這樣合身的裙子，修長美好的身段也第一次這樣地顯露出來，雖然這些日子以來纖瘦了不少，但卻更加的輕逸若仙，比希臘神話中的女神還要清麗精致。
看見尹天石呆呆地看著自己，莫桑璃臉上一紅，垂下頭去，第一次穿這樣修身的長裙，身材完全顯露出來，感到很是害羞與不自在。
尹天石輕輕歎了口氣：“你媽媽很有眼光，這裙子真的太適合你了，我想，不會再有人能穿得比你更好看了。”
莫桑璃的臉更紅了，頭垂得更低，唇角處卻忍不住地流露出一絲笑意來。
尹天石上前一步，將她輕輕攬入懷中：“我們走吧。”拉過披風來給她披上，抱起她便緩緩升上空中。
神奇追了出來，在陽台上朝著他們不甘心地叫了兩聲，見他們很快便隱沒在黑暗中，隻得無奈地蹲坐在陽台上，不滿地咕嚕著。
似乎聽到潺潺水聲，莫桑璃剛想轉頭看一下，就感覺到已落在地麵，尹天石將她輕輕放了下來，扶著她站穩，她好奇地轉過頭一看，不禁睜大了眼睛。
他們身處的是一個似乎荒廢已久的小涼亭，而小涼亭則佇立在一片荒僻的河邊，不遠處便是一條看來並不太寬的河水，河水的兩岸竟是座座山丘，在暗夜裏向著黑暗的更深處悄無聲息地逶迤綿延。
讓莫桑璃驚訝的，是涼亭的地上一圈圈環繞著他們的盞盞燭光，每一支燭燈都放在一朵粉色荷花的花心裏，而每一朵荷花的下麵都有一個透明的圓盤，注滿了清水，荷花便飄浮在清水麵上。
偶有輕風拂過，燭光搖曳，花影飄忽，隱隱的似還有暗香浮動，夜色朦朦中，如鏡花水月般，美妙如夢，似幻無痕。
莫桑璃轉過頭，涼亭外通往河邊的小路兩邊，一盞一盞的荷花燈一直延伸下去，小路上像是鋪了一條光影織就的地毯，暖暖的流光和著潺潺的水聲，尤為怡情悅意。
“這……這些……都是你做的嗎？”莫桑璃回過頭來，有些無法置信地看著尹天石，訝異又驚喜。
尹天石點了點頭，淡淡一笑：“這是河燈，本應用紙折成，但我更希望你能被花香環繞，所以摘來了許多新鮮荷花。”
他彎下身取了一盞河燈捧在手上。
“你知道嗎？在河麵上投放河燈，可以寄去對逝去親人的悼念，也可以寄托自己的期望與祝福，今天既是你的生日，又是你媽媽離開的日子，所以我想，帶你來放河燈，應該是為你過生日最好的方式了。”
燭光搖曳中，莫桑璃抬頭凝視著尹天石，感受著來自他內心的情真意切，心深處似春湖般融融暖暖，眼眸中如春水漣漪般淚波晶瑩，垂下眼，默默地注視那盞河燈，伸手捧在手心裏，轉頭向河邊望去。
尹天石知她心意，攬住她的腰輕輕一躍，跨過腳下層層環繞的盞盞河燈，與她並肩向河邊慢慢走去。
一滴淚落在荷花嬌嫩的花瓣上，又緩緩地滑入花心裏。
莫桑璃垂頭不語，心中萬千思念與哀傷都隨著那一滴淚落入花心，她蹲下身，將河燈小心翼翼地放在河麵上，靜靜奔流的河水很快就將河燈帶走，越漂越遠。
莫桑璃望著那盞遠去的河燈，正在惆悵時，另一盞河燈遞到了眼前。
“每盞河燈都可以寄去你最想說的一句話，把你想跟媽媽說的，都在心裏說一說吧。”尹天石捧著河燈，鼓勵地微笑。
月影婆娑，星子閃爍，靜靜的河麵上，一盞盞明亮璀璨的河燈星星點點地漂浮著，被永不止歇的流水寄去遠方。
莫桑璃站起身來，忽然覺得心中似乎輕鬆了好多，那些一直堆積在心裏的沉重的情感，仿佛隨著那一盞盞的河燈寄去了遙遠的媽媽所在的地方，仿佛媽媽真的收到了她的千言萬語無盡思念，化作天邊的一點明星，遙遙地眨眼微笑。
莫桑璃仰頭望著天邊那顆最亮的星星，不覺唇角微彎，露出一絲依戀孺慕的笑意來。
尹天石手捧著一盞河燈，輕聲問道：“你想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麼？”
她轉過頭來，深深地凝視著他，暖暖的燭光中，他幽藍的眼眸深邃如寒星，卻溫暖明亮如陽光。
接過他手中的河燈，注視半晌，終於輕聲說道：“還有一句，是我最想要說的——“
抬頭凝注自己最深愛的人，她唇邊終於挽出一朵淺笑：“‘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轉身將這盞河燈輕輕放於水麵上，看著它順水漂去，回過身來嫣然一笑。
星月交輝下，盈盈水光旁，她唇角微彎似月牙，明眸更勝波光，肌膚晰白如雪，氣吐芳華，身姿綽約，隻是楚楚而立，便宛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
尹天石心中愛極，輕攬住她，情不自禁地俯下頭去，已幾乎觸到她溫軟的唇，卻忽然眉頭一蹙，硬生生地移了開去，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心中卻微微一痛。
莫桑璃見他湊近，心中頓覺羞澀緊張，忙緊閉了眼睛，麵熱心跳地靜靜等待，卻忽覺麵頰上溫熱一吻便再無動靜，不由得有些詫異地睜開眼，卻還沒看清楚他的神情，便被他緊緊擁入懷中。
“生日快樂！”他輕聲說道，眉頭緊鎖住心中澎湃的深情，眼眸中卻分明透露著無法抑製的不快樂。
她微微一笑，卻掩不住有些淡淡的失落，心底深處隱隱有些疑問，但很快又被羞澀淹沒。
緊緊靠在他溫暖的胸懷裏，忽然想起詩人顧城的那一句詩語，不由釋然而笑。
是的，我們這樣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帥雲霓步入那家酒吧時，已經是晚上十點過了，第二天還要上班，她有些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喝一杯，卻一眼看到湛之諾俯身在吧台上，坐的正是她每次來都會坐的老位置。
她微覺詫異，走了過去，在他身旁的吧椅上坐了下來，手靠著吧台，側身注目。
看得出來，他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了，臉色微紅，已有些醉意，雙手不時地轉動著吧台上的酒杯，呆呆出神，根本沒注意到她的到來。
調酒師走了過來，帥雲霓瞟了一眼湛之諾的酒杯，說道：“跟他一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