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德明
三嬸提著滿籃子紅紅的蘋果過來小聲說：“這個德明也是的，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麼了，都聽見好幾次在罵媳婦了。”
齊泱說：“以前不罵嗎？”
三嬸說：“以前挺好的，德明幹活的時候都是自己多幹些，挺顧著自己媳婦的，不知道出什麼事了。”
齊潤在一邊說：“我聽德明他妹妹說他嫂子偷著拿家裏的錢給別人。”
三嬸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別聽風就是雨的，別人的話能聽了就信啊。”
齊潤低著頭說：“是德明的妹妹說的，還說她嫂子結婚這麼多年了都沒有孩子是他嫂子不想給他哥哥生。”
三嬸生氣的說：“還說還說，以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準亂說，聽見沒有？”
齊潤低著頭，用腳扒拉著腳底下的土坷垃，嘟嘟囔囔的說：“村裏人很多都這麼說的。”
三嬸氣的拿起一邊的毛巾扔到齊潤身上，齊泱看了趕緊拉著齊潤退到一邊，撿起地上的毛巾放到荊條筐的邊上說：“潤潤，聽媽媽的話。”
齊泱的話齊潤還是能聽進去的，沒有再跟自己媽媽頂嘴，齊潤這個年紀正是覺得自己認為的事情是對的時候，總是覺得自己父母的觀點是有些落後的，不過對於自己的姐妹的話還是能聽的。
齊泱小聲的說：“三嬸，德明這麼對他媳婦他丈母娘家就不管嗎？”
三嬸說：“沒法管啊，德明媳婦當年為了自己弟弟的學業，要了德明家的聘禮之後才嫁過來的，這些年為了娘家沒少貼補，德明家也不寬裕，兩口子種著莊稼種著果園，整天累死累活的，德明媽身體不好，德明妹妹年紀也不大，這算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緊緊巴巴的，這人一窮了煩心事可不就多了啊。”
三叔在一邊說：“這幾年糧食不掙錢，賣蘋果掙得倒是比前兩年多了，德明家拉的饑荒也多啊，德明心裏不痛快就拿著媳婦撒氣。”
三嬸剛才罵了齊潤，齊灩看齊潤不高興，拉著她去看地頭種的蔬菜，齊泱看兩人走遠了說：“德明家還拉了很多饑荒嗎？”
三嬸說：“德明他爹去的早，剩下孤兒寡母的，德明他娘是個藥罐子，家裏不寬快，就想著去南邊山裏找個便宜的媳婦，德明媳婦是德明二姨幫著介紹的，說是為了給弟弟湊學費，想著嫁了女兒，德明也看中了，就結婚了，德明媳婦家很窮，弟弟高中讀完了又考了大學，學費都是姐姐幫著張羅，我聽德明二姨說過一回，好像是德明媳婦一個同學上大學的學費她也幫了一回，有次我在拔草，聽德明罵他媳婦，說家裏的錢都貼補了別人，要不是看了寄給德明媳婦的信，真不知道家裏錢去了啥地方，那學校那名字根本就不是她弟弟的，德明罵了之後也沒有聽他媳婦說話，看樣子就是真的了。唉，德明媳婦長的好不說，還心靈手巧，家裏活地裏活在咱村都是數得著的，德明長的算不上好，脾氣又不好，真是瞎了那個好閨女。”
三叔蹲在地上深吸了一口煙，說：“行了行了，當著孩子說這些做什麼。德明跟他媳婦的事咱可不能亂傳啊。”
三嬸“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加緊收拾了打藥的工具，齊泱看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去叫齊灩跟齊潤。
那個時候的農藥藥性不是很大，雖然剛剛噴灑了農藥，聞著沒有很刺鼻的藥味，果樹的葉子倒是看著清新了不少，齊泱邊看樹上套著紙袋的大蘋果，想象著紅彤彤的蘋果的樣子，邊往地頭走，剛到地頭，就看見齊灩跟齊潤正蹲一棵茄子旁邊，不知道在看什麼，剛要喊，聽見不遠處有動靜，側頭一看，一個秀麗苗條的身影正舉著噴杆往樹上噴農藥，或許是感覺到齊泱的視線，一雙紅紅的大眼睛往這邊看過來，剛剛哭過的狼狽還是難掩清麗的麵容，柳眉鳳眼瓊鼻，再配上一張圓潤的鵝蛋臉，齊泱驚歎之餘心裏不由感歎：“老祖宗話真沒有說錯啊，好漢無好妻賴漢配花枝啊，就德明那個樣子還真是配不上這麼漂亮的媳婦。”
齊泱禮貌的超德明媳婦微笑著點了點頭，德明媳婦愣怔一下，也笑著點了下頭，接著忙著手裏的活計。齊泱走進了看見齊灩齊潤正在三嬸種的一行茄子邊忙著什麼，叫了一聲問道“你倆忙什麼呢？”
齊潤抬頭看是齊泱，說：“姐，我跟灩灩姐發現幾棵焉蓧。”
焉蓧是一種植物的果實，黃豆大小，成熟了深紫色，吃起來甜甜的，焉蓧秧子據說是一種中藥材，能治氣管方麵的病，這種植物學名叫什麼齊泱一直沒有弄明白，焉蓧隻是當地的一種叫法，這些小小的紫色的果實是農村孩子很喜歡吃的一種東西。齊泱過去看了看，在茄子跟籬笆之間幾棵焉蓧隱蔽的生長著，果實紫綠相間，兩個妹妹正仔細的挑選著紫色的果實。
等姐妹三個捧著焉蓧回去的時候，三叔三嬸已經全收拾完了，一大筐的蘋果也用塑料袋分裝好了，看三人回來三叔鎖好了屋子的門，提著蘋果往外走，三嬸看見她們手裏的東西找了個小點的塑料袋給齊泱，裝好了就去門口推自行車，三嬸在後麵鎖好了籬笆門，大家就往回走。
到了小石橋，看齊瀠三個還在河裏撈魚，齊潤跟齊灩就停下來，齊灩說：“姐姐，咱們再玩會。”
齊泱想了想說：“好。”
三嬸看姐妹幾個都不走了，拿出一袋子蘋果放到齊泱的車筐裏說：“帶回家你們幾個吃。”
齊泱謝過之後放好車子就從壩塹下到小河邊。看三人的桶裏已經很多小魚了，大部分是常見的浮梢跟麥穗子，還有那麼一兩條小鯽魚在裏麵擠來擠去的，齊泱看三個人還是撈的興致勃勃的，沒叫他們，站在河邊看了一會就到壩塹上的小柳樹下等著。
看見南麵來了一個拉地排車的，後麵還跟著一個人走著，齊泱沒有在意，等到近了才發現是德明兩口子，地排車上是他們家打藥的機器。
德明在前麵拉著，他媳婦在後麵跟著，德明家的果園不大，沒有蓋屋子，看園子的時候一般都是在人家的屋子睡覺，跟別人也能做個伴，村子果園小的人家一般都是這樣，德明媳婦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慘白慘白的，看齊泱站在路邊看著她，想著露出個笑臉來，可惜沒有成功，蹲子一陣幹嘔，已經走出幾步的德明聽見動靜回頭一看，趕緊放下地排車跑過來，滿臉焦急，聲音都變了，問道：“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齊泱看見德明媳婦蹲子那一刻就跑過來，看她幹嘔，幫著順著脊梁捋著，聽見德明問話，遲疑的問：“嫂子這是懷孕了吧？”
德明聽見齊泱的話當時就愣住了，德明媳婦想了想說：“大概是吧，我也不知道。”
齊泱問完了就後悔了，現在自己隻是一個小姑娘，問人家一個媳婦這種問題，要是讓村裏的大娘嬸子們知道了肯定要說嘴的。
齊泱說：“德明哥，你趕緊帶嫂子去衛生所看一下吧。”
扶著德明媳婦站起來時小聲說：“嫂子，別跟人家說我問你這個事了啊。”
德明媳婦睜著那雙美麗的鳳眼仔細的打量了齊泱兩眼說：“好。”
德明挓挲著兩隻手，不知道往哪裏放的好，齊泱說：“德明哥，你是先回家放地排車還是先去衛生所啊？”
德明眨了好幾眨眼才說：“蘇，你在這等著，我回家放好地排車騎車回來帶你啊。”說完拉著地排車飛快的往家走。
齊泱扶著德明媳婦站在路邊，從側麵望著這張美麗的麵孔，一股熟悉的感覺慢慢的湧上心頭，到底像誰呢？怎麼也想不起來了，索性不去想，想著找個話題說說吧，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正在尷尬著，德明媳婦說：“你是誰家的孩子啊？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齊泱說：“我是齊建國的大閨女，叫齊泱，一直在外麵上高中。”
德明媳婦說：“今年高考了吧？”
齊泱說：“是啊，不過考的不是很好，估計去不了什麼好的學校。”
德明媳婦沒有再說什麼，大概是覺得問了齊泱一個挺尷尬的問題，齊泱看德明很緊張自己的媳婦，笑著說：“嫂子，我看德明哥對你很好啊，看你難受挺緊張的。”
德明媳婦晃了一下神，聲音低低的說：“你德明哥是個好人。”
正說著，德明騎著一輛大輪的自行車飛奔而來，到了兩人麵前“嘎吱”一下停住，齊泱看那架勢挺嚇人的，說：“德明哥，你可得騎慢點啊。”
德明白著一張臉說：“泱泱，謝謝你了。”
齊泱笑著說：“德明哥，不用客氣的，我很喜歡嫂子。”
德明看齊泱扶著媳婦在後座上坐好了，伸腿一蹬地麵，自行車一下竄出去，穩穩當當的騎著往衛生所走去。
齊泱正看兩人的背影呢，齊灩走過來問：“姐姐，你看什麼呢，這麼認真？”
齊泱說：“德明帶著媳婦去衛生所了。”
“他們去衛生所有什麼好看的啊？”
齊泱側頭一看，齊灩也伸著脖子看兩個人的背影，彎彎的柳眉微微蹙著，一副不解的樣子，齊泱心裏一動，知道自己的疑惑解了，德明媳婦的側臉很像自己的妹妹齊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