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
牧龍像是看出一絲希望一般，盯著君傾月的眼睛，問道：“什麼話？”
君傾月聞言，卻並未回答，隻是想了想，才道：“這話因何而起，我已記不清了。”
“不過我想，它如此深刻，始終縈繞腦海而無法被毀去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我要將它要說與一個很重要的人聽吧。”
說起這番話，君傾月似乎有些出神，隨後，她望著牧龍道：“雖然你認識我，但這話，我隻能告訴你前半句。”
“為何？”牧龍有些不甘。
“因為，既然覺得它如此重要，那要聽這話的人，自然更重要。”
“以後，若是萬一我能恢複記憶，再記起從前的那些事，我想找到那個人，講這話，當麵告訴他。”
說完這些，君傾月又低下頭，輕聲呢喃道：“它像是刻入我的血肉之中，無法被毀去……”
牧龍看到她的模樣，頓時覺得自己的心在顫。
“好，半句……半句也無妨……”
牧龍看著君傾月時，君傾月也在認真地盯著他。
四目相對，她檀口輕啟，一字一頓地，說出那半句話。
“倘若人間再相逢……”
聽到這話的瞬間，牧龍渾身如遭雷擊。
他盯著君傾月，眼神劇烈顫抖著，問道：“還有呢？”
君傾月見他如此，卻是後退一步，道：“公子，你我有言在先，隻聽前半句便可，怎能反悔？”
說著，她眼睛望向別處，微微一歎，“至於後半句，沒有記起過往，找到那人之前，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她說到這裏時，眼神裏充滿堅定，一如二十年前。
“好，我發誓，一定幫你記起從前，找到那個人。”
牧龍強抑住內心的激動，隨後偷偷元神傳音，問葉南天道：“葉前輩，您見多識廣，可知她這記憶，可有恢複之法麼？”
“唉，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衝動，一言不合就發誓……”
“記憶被毀去之人，想要再恢複記憶，難度不亞於那枯骨重生！”
“不過，倒不是完全沒有可能，至少，我曾經見過，隻是希望極其渺茫！”葉南天歎息道。
“也就是說，至少還有希望。”牧龍眸中閃過一抹亮色。
“前輩但說無妨，隻要能恢複記憶，便是讓我屠盡天上神明，我也絕不猶豫半分。”
葉南天聞言，點頭，“當年，有人說老夫是個情種，如今看來，小友也是同道中人。”
“那法子是有，隻是極其渺茫，我說與你聽，你記住了，至於成與不成，便要看造化了。”
“請前輩賜教。”
葉南天道：“這天地間，曾有九秘，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每一秘都威力無窮，其中前字秘最是神秘莫測，若是能夠得到前字秘，修煉到極致，便可通曉過去，窺探未來。”
“她的記憶雖然被毀去了，但卻依舊存在於過去的天地間，若以前字秘推演，便可重新恢複記憶。”
“隻是九秘極其神秘，屬於世間極少強者才能掌控之物，而且從未在一個時代同時出現過，老夫也不知這個時代，有沒有前字秘。”
“原來如此，多謝前輩。”
葉南天後麵的話，牧龍倒是沒有自己仔細去聽，因為有前麵的便已然夠了。
“前字秘修煉到高深地步，便可推演自身過去，恢複記憶……那便簡單了。”
當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曲折之間，牧龍看到了希望，心中頗為欣喜。
無非是前字秘嘛，莫說一個前字秘，完整的九秘，都在易教放著。
隻是，擁有，便要到處炫耀麼？牧龍聽玄藏說過，做人要低調，故而便不曾胡說。
那葉曌也不知遁向何處，難覓蹤跡，短時間內想要拿回妖帝印璽，顯然不可能，不過像葉曌這等野心家，日後必然會在世間出現，牧龍倒也不怕找不到她。
接下來，他隻需將君傾月帶回易教，教她參悟前字秘便是了。
處理完這檔子事，葉家才算安生下來，族中基業，幾乎被毀滅殆盡，他們紛紛忙著重建。
而葉青蓮也終於有時間，能坐下來與自己的先祖葉南天一敘。
牧龍帶著君傾月，也在一旁聽著。
“老祖當年離開之後，原來是來到了這山北葉家，怪不得從此便徹底銷聲匿跡了。”葉青蓮道。
葉南天則是感慨道：“大道茫茫，窮其一生也看不到盡頭。”
“我的第一世，便是因求道而生，為了求道，也未能與心愛之人在一起。”
“然而，我曾求道一生，直到壽元枯竭，也未曾看見大道盡頭，所以，才有了第二世。”
“剛入西天葬地時，我依舊雄心未滅，一心想著，活出第二世，又是一個新的開始，要走第一世未曾走完的路。”
“但在葬地之中後來的兩千年裏，我回顧自己的第一世，悟通了一個道理。”
“人這一生，究竟為何而活？”
“第一世，為修士，我求道一生，卻終未看見盡頭，不隻是我，那無數歲月間，也不曾聽聞世間有人走到大道盡頭，天子也不曾，或許，大道，本就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
“第一世，我走了一生，不曾停歇，既然是沒有盡頭，與我而言，繼續與否，已然不重要了。”
“人的一生，不應該隻有道，第一世，我為求道而求道，活得太孤獨，錯過了太多東西，第二世，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我沒有選擇繼續第一世未曾走完的路，而是停下來，但紅塵俗世，同樣入不得我的眼，因為第一世，我已然走得足夠遠。”
“那便找一個安靜的去處，去陪伴她，彌補曾經的虧欠，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化龍出世那一日，我這般告訴自己。”
“的確，第一世，我隻顧修行，辜負她一生，我知道，她心中那個人，並不是我的兄長。”
“但第一世，是爹娘所生，身為男兒，該有擔當，不敢停留，這第二世，是我向天，向命運爭來的，想如何，便如何！”
“大概也是第一世太累了，不想動彈，便找個地方，將自己埋起來，旁邊還有故人陪伴，時間長了，便愈發不想動了。”
“若你與牧小友這般鬧騰，老祖我還能繼續睡下去。”葉南天笑得從容坦然。
其實，牧龍明白，他將自己活葬在亡故之人墓旁，隻為求一個心安。
葉青蓮也明白，先祖是真的累了，第一世帶著愧疚求道，第二世若是再心懷愧疚去在世間奔波，便奔不動了。
窮天地之大，億萬兆眾生，割舍不下的，大概唯有一個她吧。
極乾坤之廣，山河無數重，能讓他心安的，或許隻有她的墓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