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走向那道身影，離那剛剛走出來的宮殿越來越遠，裏麵能夠聽到有女子哭泣的聲音傳來，很是喧鬧，也很是熟悉，但是葉嫋嫋此刻心裏眼裏隻有那一道，靜靜地佇立在離自己不遠處的那道身影。
“葉嫋嫋！”就在離慕容清風還有幾步之遙之時，一道尖銳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帶著幾分撕心裂肺之感。
葉嫋嫋眸子微微一閃，卻是置若罔聞，依舊目光平靜而去。
“葉嫋嫋，你給我站住！”女聲陡然之間變得歇斯底裏起來，如同地獄裏傳來的嘶吼。
步子一頓，葉嫋嫋目光冷靜的看著不遠處那道未轉過身來的人，垂了垂眸子，深處晃過一抹頹然，再度抬起頭時，轉身對上了站在門口處的女子，微微眯了眯眸子。
這麼些日子不見，門口處的身影比之她見她最後一麵之時又多了幾分憔悴的感覺。
原本就纖細的身子如今越發的顯得空落落的，仿若一陣風過去就能夠吹倒。
頭頂的發髻未梳理，一頭青絲披散下來，仿若一塊直挺挺的黑布，往日裏白淨的臉也是蠟黃了不少，眸子裏的顏色……
帶著猩紅。
葉嫋嫋看著那充滿仇視的目光望著自己，居然覺得自己此刻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記恨的了。
溫柔她……或許是殺害自己的罪魁禍首，但是她如今……生不如死。
“喚我作甚？”葉嫋嫋勾了勾唇，朝溫柔點了點頭，這樣平靜的聲音，平和的姿態，就仿若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裏，遇到了久別重逢的故人，道了一句，“許久未見”。
聽到葉嫋嫋的聲音，溫柔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嘴角都忍不住抽動起來，捏成拳頭的指甲狠狠的嵌進了肉裏，她能夠感覺到疼痛，但卻不願意鬆開，因為她……心裏更痛。
身體上的痛遠遠比不過心裏的痛，大抵說的就是這種意思。
“葉嫋嫋，你怎麼可以對陛下下毒？”看著不遠處的女子，溫柔很想很想衝將過去，狠狠地質問她，但是看到葉嫋嫋望著自己的眸子，她卻發覺她根本沒有那個勇氣。
那個眸子裏的神色，讓她恐懼。
雖然溫柔的話說得很堅定，語氣很是冷冽，但是那裏麵絲絲的顫抖卻是怎麼都掩飾不了。
葉嫋嫋眸子微微朝後一看，發覺那道身影依舊動都不曾動一分，便又將目光投向了溫柔，“怎的是我殺了她？溫柔，你什麼時候看到我動過他一分？”
溫柔喉嚨一梗，目光裏閃過一絲絕望，“葉嫋嫋，你怎麼能夠狠得下心腸？他為了你，連這個江山都可以拱手想讓！”
自古以來，江山美人難兩全，可是她怎麼都不會想到，到了最後時候，她心心念念的，愛慕的男人居然用整個江山來作陪，就為了應證他心裏的那一點兒渴求。
可是如今呢？卻還不是敗得一塌糊塗。
他的江山沒了，他要的女人不曾得到，他自己也沒了……
“溫柔，你剛剛一直都在的，所有的事情你都聽到了，以你的聰慧怎麼就聽不明白麼？”嗤笑一聲，葉嫋嫋平靜的搖了搖頭。
剛剛的事情嘛……溫柔眸子裏晃過一絲恍惚，突然猛地抬起頭來，堪堪後退了一步，手指顫抖，“葉嫋嫋，你……你是個妖女……”
“妖女？”葉嫋嫋眉頭一挑，嘴角毫不在意的勾起了一絲弧度，“這兩個字，我不是第一次聽到，你但說無妨。”
頓了一下，又道，“我是想說，你都已經聽到了，為何就看不清楚呢？完顏傲不是我殺的，而是他想要殺人，卻不知道被誰給算計了不是嗎？”
被算計？溫柔眸子一晃，隱隱約約似乎又有了一點兒印象，可是……罪魁禍首還是她葉嫋嫋啊！
“溫柔，你說那個算計他的人是何人呢？你知不知道？”嘴角上揚，葉嫋嫋眸子裏閃爍著頗為詭譎的神色。
溫柔心裏一驚，猛地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何人害了他，我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罷了。”葉嫋嫋歎了一口氣，聲音裏似乎有些遺憾，目光看著溫柔時也多了幾分憐憫，“溫柔，你可要我告知你凶手是何人？”
“凶手不就是你嗎？葉嫋嫋，你還想要誣陷給何人？若非是你，陛下他怎麼會死，怎麼會將這江山拱手相讓。”溫柔瞪大了眸子，死死的盯著葉嫋嫋。
搖了搖頭，葉嫋嫋歎了一口氣，話裏似乎帶了幾分無奈，“溫柔，成王敗寇，我想這個道理我懂，你懂，完顏傲，他也是明白的吧？”
“那又如何？”冷笑一聲，溫柔話裏帶了幾分報複的意味，“哪怕你贏了，葉嫋嫋你也是個叛徒！”
隻要是天下人知曉葉嫋嫋今日所作所為，知道她的身份，那麼她的妖女之名就不再是有名無實！
怪不得當初那個道人會如此說道，葉嫋嫋這個人，根本就不能夠說之是人！
“溫柔。”輕輕歎了一口氣，葉嫋嫋的聲音陡然間變得和緩起來，就如同還在幼時，她們二人在一起討論詩詞曲賦的模樣，“你說你為何現在還活著呢？”
溫柔居然活在了現在，這是她沒有想到的事情，故而今日在看到溫柔的那一刻，她尚且有些意外。
以完顏傲的性子，能夠留到溫柔到如今？這裏頭怕是並不簡單……
嘴角露出一絲嘲諷，葉嫋嫋眸子裏晃過一絲笑意，開口道，“溫柔，你父親兄弟呢？可還活著？”
上輩子，她們葉家便是被溫家親自給肅清的，所有的證據都由溫柔的父兄所尋了出來……
那麼這一輩子，溫家又是怎麼樣一個境遇呢？還能夠如同往年那般，平步青雲，繼而節節高升，成為皇帝的寵臣？
“葉嫋嫋，你心真毒。”溫柔身子一顫，嘴角抖動了一下，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當那個消息傳過來時，溫柔她……的確是驚了一下的，然而說到底卻沒有什麼感覺了。如今的她尚且都被囚禁，她哪裏還有心思去琢磨她的父兄？
可是她也明白，在那一刻起，她溫柔就真的無依無靠了，哪怕是往日裏能夠讓自己還有一分安身立命之初的溫家，也變得蕩然無存。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葉嫋嫋。
“溫柔，我的心狠？”嘴角一勾，葉嫋嫋眸子裏晃過一抹冷然之色，“你也知道我是往生之人，那麼你可知……前一輩子，毀我葉家，傷我葉家，殺我葉家者又是何人？”
說道最後，葉嫋嫋的聲音變得森冷不已，隱隱約約從裏頭流露出幾分寒意。
“你……”溫柔驚了一下，目光有些恍惚，想要說什麼卻又不敢接下去。
眸子一閃，溫柔突然笑了，笑的淒慘，笑的恐怖，“葉嫋嫋，你知道為什麼陛下會留下我到現在嗎？”
葉嫋嫋目光裏閃過一絲冷意，抿了抿唇，看著溫柔，靜靜地等著她開口。
為什麼呢？她也想要知曉。
“因為他說……他要讓我死在你的手裏，他想要讓你親自報仇，那個時候我以為她是說我這輩子……原來，是說你們前世啊。”低低一笑，溫柔眸子陡然間亮了起來。
“葉嫋嫋，原來……前一輩子你沒有贏我，原來我不是輸得一敗塗地。”輕笑一聲，溫柔抬起頭，兩行淚水從眼眶裏流了出來，滑過臉頰。
葉嫋嫋臉色微微一變，卻是沒有說話，隻是那身子卻是晃了晃。
“葉嫋嫋，你不陪陛下，那我陪他，他若是下地獄，我便陪他下。”再度望著葉嫋嫋，溫柔一字一句道，“之後……我會在地下看著你，數著你落地獄的日子。”
一句話說完，溫柔的嘴角陡然湧出一道黑紅色的鮮血，臉色也在瞬間變得青灰。
葉嫋嫋平靜的看著這一幕，就如同看著完顏傲倒在自己麵前的時候那般，那道身影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回殿裏。
直到溫柔眸子閉上的最後一刻，葉嫋嫋終究開口了，“溫柔……其實真正想要我死的是你，所以你覺得完顏傲是因你而死，還是你因完顏傲而死？”
葉嫋嫋的聲音不大，但是她可以肯定那道進了鳳儀宮的身影能夠聽到。
步子一頓，溫柔嘴裏猛地噴出一股鮮血，瞬間染紅了地麵，身子如同破滅了的風箏一般，狠狠的倒在了地上。
望著離自己尚且還有幾步之遙的那道明黃色身影，溫柔嘴角帶著一絲微笑朝前爬去。
葉嫋嫋……你真狠，但是陪陛下共赴黃泉的卻是我。雖然我不知道上輩子發生了何事，但是我相信，兩輩子都是我，都是我陪陛下到最後……
轉身，目光落在那道頎長飄然的身影上，葉嫋嫋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眸子，他……似乎一直不曾動過。
“這個是玉璽。”緩緩地走到慕容清風的身前，葉嫋嫋從懷裏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伸手拉住那修長有力無比熟悉的手指，將東西放在了他的手心，“他說要送東西給你的，我給你帶出來，不能夠讓你吃虧。”
慕容清風仍舊沒有出聲，玉璽卻是接了過去。
葉嫋嫋咬了咬牙，繼續道，“完顏傲不是你殺的，他是那個太監殺的，高德順，你該知道的，你沒有殺皇帝，不該背上這樣的罪名。”
抬起頭，葉嫋嫋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另一隻手抬起，似乎想要去觸碰那近在咫尺的容顏，在對上那道幽深的鳳眸時，卻又緩緩地垂下了手。
桃花眸子裏似乎有了霧氣，眼前男人熟悉的麵容似乎有些模糊，葉嫋嫋再度垂下眸子，“我走了，你好好處理這些。”
說罷，鬆開了手，轉身欲要離開。
然而，不待葉嫋嫋跨出半步，身子便被人重新拽回了懷裏，低沉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道:“你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