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完顏傲許久，葉嫋嫋的眼神不是最初的冷漠與不屑，甚至帶了幾分笑意，那樣的笑意讓完顏傲的心都在一瞬間變得雀躍起來，然而卻又在一瞬間被打入了穀底。
“你不配。”冷冷的道出三個字，葉嫋嫋轉身欲要離開。
“為什麼？”完顏傲一驚，瞬間起身去拉葉嫋嫋的手，卻被葉嫋嫋冷然一瞪。
“不想死，就不要碰我。”葉嫋嫋眯了眯眸子道。
她說的，絕對不是假話。
“為什麼？”完顏傲聽了她的話沒有再去抓她的手，卻倔強的站在她的身前，擋住了她欲要離開的步子，又問了一句道，“嫋嫋，你告訴我為什麼不配？前一輩子，前一輩子你本就是朕的皇後！”
“完顏傲，你也知道……那是前一輩子。”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葉嫋嫋突然覺得可笑，這個時候了，他為何對於前輩子如此耿耿於懷呢？
死了的人是她，又不是他完顏傲，他如此固執是為哪般？說道一句不就夠了？
“嫋嫋……朕……”完顏傲還想要說什麼，卻瞬間臉色一白，噗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葉嫋嫋臉色一變，定定地看著他，看著完顏傲眉頭緊皺的捂住自己的身子，緩緩的順著案幾重新坐了下來。
這個過程中，完顏傲又吐出了幾口血，暗紅色的血漬甚至將葉嫋嫋白色的裙角都染出了一幅畫，然而葉嫋嫋卻仿若全然不知。
“嫋嫋……朕……”抬起頭看著葉嫋嫋，完顏傲嘴角露出一絲看不透的神色，但是震驚卻是顯而易見的，“朕沒有想到……”
“茶有毒？”葉嫋嫋眯了眯眸子道。
“嗯。”點了點頭，完顏傲呼吸有些艱難，伸手想去抓葉嫋嫋，似乎害怕她誤會自己，聲音裏多了幾分焦急，“朕沒有想要再害你。”
“你也沒有想要毒害你自己。”葉嫋嫋冷冷的看著他道。
完顏傲一愣，繼而嗤笑起來，眯起眸子，最終歎了一口氣，“嫋嫋，你還真是……深知我心。”
“卑鄙！”臉色終於變了變，葉嫋嫋居高臨下的看著完顏傲，聲音裏卻是帶了幾分幾不可查的顫抖。
若是那個人是慕容清風……葉嫋嫋臉色一白，從心底裏躥上一股寒冷。
這樣的一幕，何其熟悉，隻是那個人從自己換成了完顏傲。
聽到葉嫋嫋這麼說，完顏傲似乎有一瞬間的愣怔，過了許久，完顏傲的聲音如同從夢裏飄來的一般，“嫋嫋，曾經的你是否也和朕一樣？”
“你……”葉嫋嫋臉色終於變了，身子都抖了起來，手指顫抖道，“完顏傲，你瘋了。”
“朕一開始真的沒有想過會這樣。”看著葉嫋嫋臉色變得慘白，完顏傲眸子裏居然浮現了一絲笑意，“嫋嫋，你知道的，朕其實真的並不想死，朕怎麼舍得怎麼能夠忍受讓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可是……咳咳……”完顏傲眯了眯眸子，用內力壓製住的藥力似乎也沒有什麼用了，“朕沒有想到最後的結果會是如此，可是朕看到你的模樣就夠了，你剛剛是為朕心急吧？”
“你多慮了。”葉嫋嫋臉色一冷。
“嫋嫋，當初的你……是不是也和朕一樣？”搖了搖頭，完顏傲半個身子靠在案幾上，抬起頭打量著葉嫋嫋，一點兒都不想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不一樣。”平靜的看著完顏傲，葉嫋嫋此刻心裏卻並不如同表麵般平靜，她怎麼能夠平靜？
然而……她又能夠如何呢？
“這得多謝陛下的恩賜，陛下當初賜的藥，是宮中最好的，服下去不會痛隻會死也不會有這樣的黑紅色的……血。”葉嫋嫋看著完顏傲，迎上他的眸子，一字一句道。
完顏傲愣了一下，眸子裏晃了晃，最終點了點頭，是啊……她不痛呢，但是會死，死了之後卻又重生了，還帶著自己……
“嫋嫋，你有多恨朕？”許久之後，完顏傲嗤嗤一笑，聲音開始變得虛弱起來。
內力壓製也隻是一會兒，時辰到了，依舊是擋不住的。
完顏傲隻恨……這種藥不能夠給他足夠的時間。
“我最開始醒來的時候，便想殺了你。”葉嫋嫋如是道。
“終於……讓你得償所願了。”完顏傲點了點頭，目光裏晃過一絲笑意，“嫋嫋，你開心了嗎？”
“開心。”將心裏所有的複雜情緒都掩藏在了心底，葉嫋嫋冷笑了一聲道。
“那就好了。”完顏傲點頭，看著葉嫋嫋白裙上被自己吐出來的血染紅的一片，眼裏漫過一片火光與血光，那是……他上輩子的記憶，“總算是讓你開心了一回。”
“完顏傲，我開心的不是因為你死了，而是因為慕容清風贏了。”緩緩蹲下身子，葉嫋嫋目光裏不含一絲情緒道。
身子猛然一怔，完顏傲臉色陡然一白，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你……”
“陛下，其實你不記起這些事情多好呢。”彎了彎嘴角，葉嫋嫋突然笑了，桃花眸子微微彎起，如同天邊上弦月。
“為何？”艱難的吐出兩個字，哪怕回答不是他想要聽到的，但是他還是想要知道。
“因為這樣，陛下就不會這般痛苦，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恨我了。”葉嫋嫋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道。
這樣姿態的葉嫋嫋……
完顏傲心裏有什麼東西被驚住了一般，身子一怔，看著葉嫋嫋突然間哈哈大笑起來，“嫋嫋，你內疚了對吧？因為朕這輩子所做的，所以你內疚？”
“不是。”搖了搖頭，葉嫋嫋看著完顏傲的眸子裏多了幾分憐憫，“我隻是想，若是你記不起來，或許那些個你前輩子喜歡的女子，便會依舊喜歡下去了，而不是……也跟著你痛苦了一輩子。”
說著，葉嫋嫋望向屋裏的某處，嘴角勾了一絲若有若無卻又意味深長的笑容。
“嫋嫋，這兒是鳳儀宮，朕覺得此處才有你的味道。”緩緩地閉上了眸子，葉嫋嫋剛剛那句話，讓他的心都有著窒息的難受感覺。
似乎比那藥還要痛。
“陛下，這輩子我踏進過鳳儀宮的主殿的次數，屈指可數，陛下是怎麼覺得鳳儀宮這處主殿有我的味道呢？”毫不客氣的打斷完顏傲的話，葉嫋嫋幽幽的笑了。
隨著葉嫋嫋那句話說出來，完顏傲猛然睜開眸子，死死的盯著她，對上便是一張滿是意味深長笑容的臉。
熟悉的感覺……是因為上輩子，還是因為這輩子？完顏傲甚至在一瞬間分不清哪個才是前世哪個才是今生了。
“其實我很奇怪，陛下為何也會有前輩子的記憶呢？雖說是斷斷續續的，但的確是有的。我是因為恨，陛下呢？陛下因為什麼……”眯了眯眸子，葉嫋嫋將心裏長久以來的疑問問將了出來。
為何上天會給完顏傲這樣的機會呢？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麼？
“嫋嫋，朕是……”完顏傲臉色變了變，正要說話，身子內翻江倒海的感覺卻瞬間讓他五官都痛得皺在了一起，使他發不出聲音。
時間不多了……完顏傲心裏有個聲音在叫囂。
“嫋嫋，朕最後問你一句話罷。”咳嗽兩聲，完顏傲眯了眯眸子，聲音裏帶著哀求，“嫋嫋，回答朕好嗎？”
“你說。”葉嫋嫋臉色變了變，最終點了點頭。
“人一旦上輩子做錯了事情，這輩子無論如何便都一點兒也得不到原諒了嗎？”完顏傲盯著葉嫋嫋的眸子，伸手抓住了葉嫋嫋的手。
隨著完顏傲這句話問出來，鳳儀宮的主殿裏瞬間陷入一片平靜，葉嫋嫋就這麼看著完顏傲，兩個人的眸子互相對視著。
就在完顏傲以為葉嫋嫋不會回答時，身體裏的痛苦怎麼也擋不住，眼皮子越來越重，抓住葉嫋嫋的手也變得無力起來時，葉嫋嫋終於開口了。
“完顏傲，如果你能夠原諒這輩子的我……我就原諒上一輩子的你。”葉嫋嫋如是道，緩緩拉開抓住自己的那隻手，緩緩起身，轉身朝外麵走去。
身後一身明黃色龍袍的身影倒在血泊裏，眼皮一點一點的閉上。
原來要這樣嗎？嫋嫋，我原諒你，但是不會奢求你的原諒了……
因為這個葉嫋嫋，不是他需要奢求原諒的那個葉嫋嫋。
腦海開始變得混沌起來，甚至出現了兩道身影，那是同一個人，卻又不是同一個人。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麵容，但是那個眼神卻不一樣，完顏傲看得清楚，在這一瞬間，自己也明了了。
究竟這一輩子他為什麼會記起來？因為他想要找回那個前輩子的葉嫋嫋，可是終究沒有了。
“陛下！”一道驚呼聲傳來，瘦小的身子猛地撲了過來，抱住了完顏傲的身影，撕心裂肺。
葉嫋嫋仿若沒有聽到身後的動靜，一步一步，朝外麵走去，眸子平靜，步伐堅定，染紅在白色裙擺上的血漬，如同在裙擺上綻開的隨風蕩漾的紅蓮。
打開房門，陡然照進眼睛的亮光讓她忍不住微微眯了眸子，在看到不遠處那一道頎長背手而立的身子時又緩緩地睜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