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風，有的時候朕會想，究竟什麼事情會讓你出現大喜大悲的情緒呢？”許久之後，完顏傲將那薄薄的一封信交還給了慕容清風，歎了一口氣，似乎有些感慨道。
到頭來，卻是自己家裏出了兩個叛徒，這樣的事情，還真是百密一疏，他的父皇，恐怕也不曾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結局吧？
“陛下，在丫頭答應微臣成為微臣的妻之時，便是微臣大喜之時。”慕容清風淡淡一笑，從容的為完顏傲解惑。
端著茶杯的手指一僵，完顏傲目光裏晃過一絲恍惚，曾幾何時若是他知曉今日會是如此局麵，那個時候……他或許也該是慕容清風這般的心情。
“你說的不錯。”嗤笑一聲，完顏傲的眸子裏說不出是自嘲還是冷笑，“那個時候，的確是該大喜的。”
“陛下如此說道，是微臣的榮幸。”慕容清風點頭道。
“那麼大驚呢？”挑了挑眉頭，完顏傲飲下一口茶，輕聲問道。
茶的清香與微微的苦澀味道，能夠讓他的心在頃刻之間變得冷靜一些。
便是因為如此，葉嫋嫋才會這麼喜歡在自己麵前喝茶嗎？
心裏莫名的多了幾分說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完顏傲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抬起頭時，便是用著一種近乎興致勃勃的目光望著慕容清風，似乎很期待他接下來的回答。
“陛下……若是說大驚，恐怕已經記不起來了。”慕容清風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回憶，過了片刻，認真的道。
“如此？”完顏傲似乎愣了一下，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若是這一輩子沒有大喜，也沒有大驚，沒有大悲，是否太過於無趣了？就如同朕，朕便覺得你我今日如此，便是有趣至極了。”
說罷，目光灼灼的看向慕容清風。
“陛下。”搖了搖頭，慕容清風似乎對於這句話有些無奈，“陛下此話，微臣卻是不敢苟同，一輩子很長卻也很短，能夠有幾次心緒起伏，已然是不易，大悲傷身，大喜傷心，大怒傷肝，如此……微臣倒是以為，淡然處之反而清歡有味。”
“你這話如此說來，倒也不錯。”皺了皺眉頭，完顏傲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
手指摩挲了一會兒，完顏傲端起茶杯好整以暇的看向慕容清風，“隻是啊……朕今日想看看你大驚的模樣了呢。”
“陛下不妨試試。”輕笑一聲，慕容清風臉上的神色未變分毫。
“你還真是自信得讓人害怕。”搖了搖頭，完顏傲歎了一口氣，對於慕容清風似乎頗為無奈。
慕容清風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還有一事，那個魏國小皇子……不，如今該是魏國國君了，你該是很早之前就認得他了吧？”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完顏傲挑了挑眉頭，聲音裏帶了幾分深邃。
“嗯。”對於此事，慕容清風自然是供認不諱，“微臣曾經救過他的性命，故而有幾分交情。”
“有幾分交情？”完顏傲嗤笑一聲，目光裏帶著幾分琢磨不透的神色，“朕在魏國的探子突然之間一夜就沒了，此事……可是和你有關？”
“陛下太看不起魏小國君了，他也不是那種沒有一點兒能力之人。”慕容清風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可是……”完顏傲哼了一聲，話裏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朕卻聽說，魏國小國君之所以能夠這麼快成為新君王，是因為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其身後推波助瀾，將魏國的水攪和了。”
完顏傲這句話，便是無論是何人都能夠聽得出來，這隻看不見的手，他所指的是何人。
然而慕容清風卻是端的一副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模樣，便是臉上的笑容都不曾減少半分。
“罷。”看到慕容清風完全一副無動於衷隻是笑著的模樣，完顏傲歎了一口氣，“如今朕同你說此事也已經是無濟於事於事無補了。”
“陛下言之有理。”輕笑一聲，慕容清風點了點頭。
完顏傲被噎了一下，歎了一口氣，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如今倒是什麼都不避諱說。”
“微臣向來是不如何避諱的。”慕容清風淡淡一笑，頷首道，“隻是有的事兒說得較為含蓄。”
“此事不說也罷。”揮了揮手，完顏傲眯了眯眸子，聲音在陡然之間變得深沉許多，“如此，朕便還是同你說道一會兒葉嫋嫋的事情吧。”
“陛下……”挑了挑眉頭，慕容清風剛要說什麼，卻被完顏傲瞬間打斷。
“朕知道你並不如何想要聽，然而此事……朕覺得你會感興趣的，還是聽一聽為好。”完顏傲搖了搖頭，聲音離帶著幾分莫名的魅惑。
聽到完顏傲如此說道，慕容清風嘴角勾了一絲若無其事的笑容，到了最後卻是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麼微臣聽著便是。”如此執著的完顏傲，倒是讓他有些不曾料到。
“如此才是好。”輕笑一聲，完顏傲拍了拍手道，“不知葉嫋嫋可有同你說過朕的事兒？”
完顏傲邊說著，邊端了一杯茶，眸子裏晃過一抹詭譎，似乎很期待慕容清風的回答。
“倒是說起過。”慕容清風從善如流。
“說過？”眉頭一挑，完顏傲似乎有些意外，繼而又點了點頭，“如此也是在理，隻是……想必也不會是什麼好話兒罷。”
“陛下莫要妄自菲薄。”慕容清風一笑，眸子裏的神色變得有些琢磨不透。
“妄自菲薄？”完顏傲嘴角彎了彎，目光裏帶了幾分深邃，“你不會安慰朕，朕也不需要你來說道什麼好話兒，究竟如何，朕心裏心知肚明的，畢竟朕……的確對不住她。”
“陛下今日說過了，你對不住的是葉家，不僅僅是她。”慕容清風眸子閃了閃，搖了搖頭端起了身邊的茶道。
這是丫頭在這個宮裏的時候最經常飲的茶嗎？味道似乎比和自己在府裏飲的要苦上幾分……
這樣的感覺，讓他卻是有些無奈，他的丫頭……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也是煎熬著的吧。
“慕容清風，你可聽過往生人？”眸子晃過一抹詭譎之色，完顏傲眯了眯眸子道。
端著茶杯的手一頓，緩緩地將其放在桌上，慕容清風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完顏傲，一雙狹長幽深的鳳眸裏滿是讓人琢磨不透的神色。
“陛下說的可是……曾記在《怪異錄》裏的那種知曉前世的人？”慕容清風開口道。
聽完慕容清風這麼說，完顏傲哈哈一笑，拍了拍手，似乎頗為開懷，“果然不愧是慕容清風，什麼都知曉！”
嘴角一抿，纖薄的唇微成刀鋒，慕容清風靜默不語。
“好。”點了點頭，完顏傲又歎了一口氣，“既然你知道這樣的人，那朕就放心了，接下來的事情，也會好說，好聽許多。”
“陛下相信這般子虛烏有的事？”慕容清風朝完顏傲望去，嘴角帶了幾分笑容。
“朕倒是不願意信，隻是當有的事兒出現在你的麵前時，你卻是不得不信不是嗎？”手指在桌上輕輕的敲了敲，完顏傲盯著慕容清風一字一句道。
慕容清風若有所思，垂下了眸子，並未立即開口，隻是過了一會兒，抬起頭來時，那雙鳳眸裏卻是平靜得如同風浪都掀不動的潮水，“陛下此話的意思，莫非是在告知微臣？我家丫頭是個往生之人？”
“朕若是說是，你可會相信？”完顏傲挑了挑眉頭，似乎頗為期待慕容清風的回答。
眸子裏閃過一絲深邃，慕容清風盯著完顏傲，繼而搖了搖頭，“陛下不可怪力亂神。”
“朕怪力亂神？”完顏傲驚了一下，聲音都忍不住大了三分，隻是在片刻後，又頗為了然的點頭，“朕知道你不信，你是覺得朕糊弄你？還是你不願意相信？”
說完，完顏傲悠哉悠哉地用手撐著半個身子，看著慕容清風的反應，他就不信……慕容清風能夠一直如此平靜。
他也不信，他今日能夠不從這個男人臉上看出什麼別的情緒，比如大驚大悲的模樣。
氣氛在一瞬間變得有些異常的沉悶，慕容清風似乎也陷入了一種詭譎的思緒中。
片刻後，又似乎是許久後，慕容清風淡淡一笑，看著完顏傲的眸子裏充滿了通透，一字一句道:“陛下，嫋嫋隻是嫋嫋，她是微臣的妻。”
眉頭一挑，完顏傲眯了眯眸子，繼而撇了撇嘴，點頭道，“說得不錯，如今的葉嫋嫋是的確你的妻，但是他也曾經是朕的妻，朕的皇子妃，甚至……在前一世，她是朕的皇後。”
說道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完顏傲的聲音很是低沉，隱隱約約卻帶了幾分莫名的滋味。
有得意，有報複，有求而不得的憤怒。
完顏傲說完這句話，便定定地看著慕容清風的表情，好整以暇的模樣讓人想要忽略他眸子裏的神色都難。
“陛下是想說……你也是往生之人？”鳳眸微微一眯，慕容清風如是道。
頓了一下，完顏傲似乎有些詫異，繼而臉上晃過一絲痛苦，放在身邊的拳頭鬆開又捏緊，最後才從嘴裏吐出兩個字，“不錯。”
兩個字說出來之時，完顏傲的神色絲毫沒有了最初的得意，帶了幾分痛苦，幾分追憶。
他也是往生之人，但是他寧願自己不是往生之人，若非如此，他便不會這般痛苦，讓自己知道無論如何的努力，都已經彌補不了最初，都是無濟於事。
誰讓他在最初時記不起一切？誰讓他，以為那隱隱約約恍恍惚惚的記憶隻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