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順，沏茶。”進了鳳儀宮後，完顏傲朝一處陰暗地兒喚了一聲，繼而從容坐下。
慕容清風挑了挑眉頭，也跟著坐了下來，於完顏傲身前緩緩而行。
看著慕容清風的動作，完顏傲輕笑一聲，“這話不是一時半會說得完的，這禮也不是一時半會兒送得出的，本該把酒言歡，但是朕知道你不飲酒，這個時候就莫要再糟蹋了好酒吧。”
頓了一下，看著慕容清風臉上沒有半點兒動靜，又歎了一口氣，“這茶……是嫋嫋曾經在宮裏住的那段日子，每次都喝的那種，想必你也會是喜歡的。”
這一下，慕容清風臉上有了神色，看了完顏傲一眼後，笑了，“如此，還多謝陛下了。”
“你當然會喜歡了。”點了點頭，完顏傲仿若極為了然，“朕喝了一次後，也是覺得個中滋味是極為不錯的，隻是不像你，今後想喝茶時有人為你素手煮茶，有人與你共杯。”
這樣話裏的意思，慕容清風哪裏不知道他表達的是什麼，想要挑撥自己的情緒？
若是抱著這樣的心思，那麼還真是有點兒輕看了自己了。
他與葉嫋嫋，並非隻是完顏傲說得那樣的茶友，他的丫頭的好，幾句話怎的道得完，說得盡？
“陛下，自古以來，飲酒才需得共杯，飲茶最好慎獨，若是有人陪之，其為交心，不為飲茶。”淡淡一笑，慕容清風從善如流的開口道。
“這樣？”眉頭一挑，完顏傲嗤笑一聲，搖了搖頭，聲音裏帶了幾分無奈，“果然……你還是能夠將朕的話給駁得體無完膚，但是朕不得不承認，你說的在理。”
慕容清風頷首，“多謝陛下認可。”
眸子閃了閃，完顏傲定定地看著慕容清風的臉，似乎在懷念什麼，又似乎在疑惑，“慕容清風，朕沒有想到你會來得這麼快的其實。”
慕容清風眉頭微微一皺，看著完顏傲，正要說什麼，卻被一道聲音給打斷。
“陛下，茶，來了。”帶著幾分尖細的聲音在慕容清風的身後響起。
“沏上吧。”完顏傲揮了揮手，點頭道。
高德順緩緩上前，先是看了一眼完顏傲，又看了一眼慕容清風，繼而半跪在地，揭開兩隻白瓷玉蘭杯，動作謹慎而拘謹。
慕容清風看了此人一眼，剛剛微皺的眉頭挑了一眼，卻又在片刻後將眸子裏的情緒隱藏了起來。
待得茶好了後，高德順恭敬退下，速度倒是比之來時快了不是一分兩分。
“這茶，無論如何都是比不得嫋嫋煮的，如今宮裏的情況，你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就將就著品罷。”歎了一口氣，完顏傲這句話說得頗為頹然，卻是用一種迥異的眼神看著慕容清風。
輕笑一聲，慕容清風搖頭，端起了自己身上的茶品了一口，“無妨。”
這茶，不是和心意相通之人喝，那就都是一個味道。
有的時候，不論是品茶還是飲酒，圖的就是那時的味道與所追求的感覺，飲酒是為知己，對茶是為知心。
故而，沒有了那個人，便是真有珍饈美味，那也是食不知味的，更何況一杯茶爾？
“你這個時候倒是不挑。”搖了搖頭，完顏傲歎了一口氣，聲音裏似乎帶上了幾分無奈與感慨。
“沒得挑。”慕容清風從容一笑，放下了手裏的茶杯。
“你這是……在怪朕招待不周？”眉頭皺了皺，完顏傲的聲音裏帶上了幾分深沉的意味。
這個皇宮裏的情況，還能夠有什麼能夠讓他完顏傲做出有餘地的選擇麼？
“陛下這句話說得微臣慚愧了。”慕容清風抬起頭看了完顏傲一眼，似乎帶上了幾分無奈，“陛下說了……這是嫋嫋最愛的一種茶，微臣怎的會挑呢？”
這句話，慕容清風顯而易見的違拗了完顏傲的意思，但是說出來後，完顏傲卻是如同身體少了幾分氣力一般，不知道該怎麼去接應他的這句話。
“慕容清風，你這茶倒是飲得從容，你就不怕朕在裏麵做了手腳？”眉頭一挑，完顏傲輕輕哼了一聲道。
這句話剛說完，慕容清風還沒有回答，卻是從陰暗處傳來一聲東西掉落在地的聲音。
完顏傲臉色變了變，扭頭看去，“高德順。”
“陛下，奴才，奴才剛剛失手打了一隻瓷杯……”傳來的是剛才那道尖細的聲音，但是此刻明顯帶了幾分緊張。
“狗奴才！出去！”完顏傲臉色一沉，怒斥道。
“是，是是！”高德順恭敬點頭，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整個過程，慕容清風如同事外之人那般，靜靜地看著，聽著兩個人的對話，沒有出聲打擾，也未曾出聲阻止，隻是那鳳眸裏卻多了幾分琢磨不透的神色。
“讓你見笑了，不知輕重的奴才。”待得高德順領命出去後，完顏傲轉頭看向慕容清風，歎了一口氣搖頭道。
話裏似乎多了幾分無奈與嘲諷。
“陛下，你既然開口了，臣自當過來，臣也相信……陛下不會做那般沒有意義之事。”輕笑一聲，完顏傲再度看過來之時，慕容清風眸子裏又是一片從容。
“體麵話兒，誰都沒有你說的好聽。”完顏傲端起自己身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後又放了下來，目光灼灼的盯著慕容清風，“或許這就是朕最初沒有看透你的原因。”
慕容清風這個人，隱藏得太深，雖知他的心思深沉，但是以他平日裏的行事而言，是斷斷不會想到他居然會存了那樣的心思了。
“多謝陛下讚賞，亦……多謝陛下愛才之心。”慕容清風從容應下。
“罷，這般說來也是無趣，今日……不若和朕說說你是怎的就進來了罷。”看著慕容清風依舊是往日裏的那般模樣，完顏傲歎了一口氣，似乎有些覺得無聊。
頓了一下，又道，“你就莫要顧忌了，橫豎如今局勢已定，你大可告知朕，作為回報，朕和你說說嫋嫋如何？一個……你從來不知道的嫋嫋。”
說道最後一句，完顏傲的眸子微眯，嘴角微挑，帶著幾分深沉得讓人琢磨不透的光。
慕容清風定定的看著他，一開始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這般互相看著，到了最後，慕容清風從善如流的點頭，“陛下想知道什麼，微臣說就是了，隻是丫頭她……她在微臣的心裏，沒有不知道的。”
“沒有不知道的？”完顏傲眸子一晃，先是錯愕了一下，繼而看著慕容清風一臉的淡然，反而笑了起來，擺了擺手，篤定道:“不……她肯定是有事情沒有告訴你。”
完顏傲這麼一說，慕容清風卻也不深究下去，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陛下最初是否道了一句，沒有想到微臣會這般快來了？”身子坐正，慕容清風墨發披肩，比之最初的淡然，帶了三分端莊的神態，讓人心裏不由自主的便起了景仰之心。
“嗯。”這個是事實，方才被高德順所打斷，故而不曾就此話說道下去。
慕容清風看著完顏傲點頭，目光裏晃過一抹深邃，“其實……微臣也不曾想到。”
他說不曾想到，是讚同完顏傲的話，還是否認完顏傲的話？
完顏傲盯了他兩眼，哼了一聲道，“朕明白你的意思。”
“陛下。”慕容清風搖了搖頭，笑了一聲打斷他的話，“陛下的計謀很好，隻是陛下太過於自信了。”
“自信？”完顏傲眸子閃了閃，“朕在你麵前不曾大意過。”
“若是不大意，為何不想安懷長公主是否當真會助陛下一臂之力呢？”鳳眸裏晃過一抹深邃，慕容清風似乎有些遺憾道。
“陛下在京師城中留有兵力，加之護城河並非容易這麼過去，本就易守難攻，若是微臣進去，安懷長公主的大軍過來，便是陛下裏應外合，微臣便是有再好的謀略，那也是無濟於事的。”歎了一口氣，慕容清風似乎對此也頗為遺憾。
看著完顏傲依舊一瞬不瞬的望著自己，慕容清風頓了一下，又道，“隻是陛下的對於有的事情，卻是看得不夠透徹，陛下不曾想到當初用安懷公主的大軍去對抗蜀地之時，用二皇子殿下以威脅，會在安懷長公主心中留下芥蒂，也不曾料想……當初嫋嫋的一念善緣，會讓二皇子殿下做出這樣報恩的舉動。”
說罷，慕容清風從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一封信，嘴角帶笑的放在了二人身前的案幾上。
這般幾句話將事兒輕描淡寫略過的行為，讓完顏傲頗為錯愕，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動了一下，定定地看了慕容清風兩眼，仿若想要看出什麼破綻，最終卻隻能夠無奈的展開那封信。
待得將信裏的內容略看了一遍後，完顏傲歎了一口氣，“這算什麼？天要亡朕？”
葉嫋嫋當初救了完顏蕭的孩子一命，故而完顏蕭今日便將他們完顏的江山拱手相送？
這般行事……倒是他那個病秧子的二哥的做得出來的。
“陛下此言，微臣不知所言。”慕容清風平靜的看著嘴角帶著一絲苦笑的完顏傲，“自古以來，天行有道，皆是命數使然，楚國滅，大金興，大金亡，別國立，怎的又不是一個天道循環呢？”
慕容清風說著，臉上的神色始終淡然，沒有一點兒成功者的喜悅，亦是沒有一點兒居高臨下的嘲諷。
有的隻是一種，此事本該如此，便是如此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