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寒夜和陸淵浩二人走了,走之前二人都表了了一番忠心,說了一段忠義,道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京師,定然要看到慕容清風的人頭落地。
從始至終,完顏傲隻是聽著,對於他們二人的言論沒有發出一句評論,也沒有再露出一開始那讓人琢磨不透的似笑非笑的眼神。
走出皇宮,陸淵浩看了一眼旁邊的溫寒夜,歎了一口氣道,“溫大人,去本官府裏喝上兩杯如何?”
“喝酒?”溫寒夜眸子一閃,搖了搖頭,“不喝了,這幾天喝多了,大夫說再喝下去,怕是不行。”
說完,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陸淵浩一愣,便明白溫寒夜怕是在這一段日子喝了不少酒,若是沒有報仇的那個念頭吊著,恐怕是要出事了。
“不喝酒也行。”點了點頭,陸淵浩道,“本官府裏還有些上好的苦丁,溫大人可要試試?”
聽了這句話,溫寒夜眸子猛然一閃,抬起頭看著陸淵浩,眸子裏滿是探究,過了一會兒才點頭,“茶是個好東西,苦丁更是個好東西,既然陸大人如此盛情,本官哪裏有不去之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陸淵浩輕聲一笑,點了點頭,朝著自家馬車的方向做了一個手勢,寬大的袖袍飄了飄,“請。”
“溫大人。”馬車徐徐駛動,陸淵浩看著坐在自己身邊僅僅幾日便滄桑不少,蒼老幾分的陸淵浩,歎了一口氣道,“溫大人還請節哀順變,莫要忘了,溫大人還有一個貴妃的女兒呢。”
聽到這句話,溫寒夜那原本閉上的眸子猛然睜開,定定地看個陸淵浩一眼,搖了搖頭,“那又如何?她生出來的孩子又不姓溫。”
陸淵浩一愣,繼而明白了溫寒夜的想法,當下有些感慨,卻是不再言語。
他隻有一個女兒,更是將女兒當做了寶貝寵著,否則當初知曉三皇子做出來的事情後,也不會如此憤怒。
可是溫寒夜不同,他滿心滿眼的隻有他那個兒子,女兒隻是用來謀利的工具罷了。
然而,要他來說,若是沒有他的這個女兒,溫寒夜還不一定能夠坐到今日這個位置。
而換一句話來說,他女兒生下來的孩子,若非是因為處在了這樣的一個時候,姓完顏恐怕要比姓溫好上太多了。
“溫大人,你覺得如今陛下的心思是什麼?”目光落在溫寒夜瞬間變得陰沉下來的臉上,陸淵浩知道剛剛的那些話又給戳中了他心裏的痛處,當即輕哼了一聲轉移話題道。
“什麼意思?”溫寒夜眸子裏閃過一絲詭譎之色,眯了眼睛道。
嗤笑一聲,陸淵浩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道:“溫大人硬是要本官說得明白。”
“罷了。”頓了一下,又道,“既然如此,那麼本官就不妨直說了吧,溫大人覺得陛下可是已經放棄了所有?”
“不可能!”溫寒夜眸子一瞪,斬釘截鐵道,卻是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了起來。
陸淵浩先是愣了一下,繼而搖了搖頭,“怎麼的就不可能了?溫大人這樣可是過於激動了。”
“莫要胡說八道。”乜了陸淵浩一眼,溫寒夜也知道剛剛自己的行為過於激動了一些,當即輕輕咳嗽了一聲,“本官是覺得陛下不像是那樣甘心的人。”
聽完這句話,陸淵浩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會兒,繼而點了點頭,“本官也是同你的想法如出一轍,這才堅定了沒有走的念頭。”
“你還動過走的念頭?”溫寒夜先是一驚,繼而搖了搖頭,哈哈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陸淵浩挑了挑眉頭。
“還好你沒有走。”意味深長的看了陸淵浩一眼,溫寒夜頗為感慨道。
陸淵浩一愣,背脊頓時躥上一股子涼意,臉色肅然了幾分,卻是沒有再言語。
禦書房裏,除了伺候的奴才,便又隻剩下了完顏傲一人。
高德順眸子閃了閃,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走上前去,恭敬而又諂媚,道:“陛下,茶涼了,奴才給你換杯茶罷。”
看了他一眼,完顏傲微微頷首,“嗯。”說罷,完顏傲又深沉了眸子。
想起方才陸淵浩溫寒夜二人在時,他說過的那句話,他沒有錯過陸淵浩眸子裏一晃而過的錯愕。
錯愕嗎?大可不必如此。
於他而言,讓多一個人的罪惡歸咎於慕容清風身上,他心裏便是多了一份快意的感覺。
藏已經有好些日子不曾看到了,怕是已經出事了,自己的話,卻不想居然是一語成讖。
隻是不幫他收屍這句話,倒是不是他當真不想,而是他根本就見不到他的屍體了。
說到底,自己是勸說過的,一意孤行又有什麼法子。
“陛下,太後娘娘來了。”將茶水給完顏傲沏好,高德順微微觀察完顏傲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當初陛下和太後娘娘爭論的那一次,他可是在身邊的,自然而然的記住了陛下所說的話。哪裏還敢自作主張放了太後娘娘進來?
“她又來了?”眉頭一挑,完顏傲聲音沉了沉,眸子裏晃過一絲陰鷙,片刻後嘴角又露出了一絲詭譎的笑容,“既然來了,朕作為兒子又怎麼有不見之禮。讓她進來吧。”
聽到完顏傲這麼說,高德順的背脊莫名的躥上來一股子涼意,遍體生寒。
“是,陛下。”即便是如此,他也是沒有法子的,必須去將人給請了進來。
“陛下,聽說你將大臣們都趕了出去?”寧解語一進來,目光裏便滿是急切,便是寒暄都沒有了。直接急忙問道。
頓了一下,看到完顏傲根本沒有看自己,垂著眸子莫名陰沉的臉色讓她愣了一下,咬著牙道,“陛下,此事並非宮裏的人告知於哀家,如今京師已經傳遍了,行宮裏說到底也不是什麼與世隔絕的地方。”
解釋的聲音,回蕩在書房,竟是顯得頗為怪異與嘲諷。
寧解語但凡來一次,完顏傲便會在她回去後將宮裏換一次人,不管是不是因為宮裏的人泄露了消息。
且每每都要特意將此事告知於在行宮裏的她,一來二去,讓寧解語又是氣又是怕又是無奈。
她哪裏不知道完顏傲如今是在宣泄他的不滿,若是沒有真正著急的大事,她也不想要再踏進這了無生機的皇宮一步。
然而這一次不行……
她不能夠讓完顏傲將大金的江山給拱手讓人,更不能夠讓完顏傲成為大金的千古罪人。
完顏傲抬起頭,懶洋洋的看了一眼著急的寧解語,嘴角露出一絲嗤笑,“母後,你不必急著解釋。”
寧解語一愣,臉色僵了僵,眸子閃了閃道:“陛下,那個事情,你究竟是如何作想的,大臣們都走了,誰還為你效命。”
“母後想多了。”搖了搖頭,完顏傲歎了一口氣,“要走的,終究會走的,留也留不住,與其留著一些有二心之人在京師裏壞事,不如讓兒臣看看如今還有多少人能夠真正用得上。”
“你……”聽到完顏傲這麼說,寧解語呼吸一窒,覺得不可思議之餘卻又覺得此話說得頗有道理。
“可是……陛下,你就不怕裏麵留下來的人,有的也會是奸細嗎?”寧解語沉默了一會兒,接著道。
“不怕。”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弧度,完顏傲看了寧解語一眼,搖了搖頭,“他們留下來的,但凡是沾親帶故的人都被朕派人盯著呢,不想要斷子絕孫的便不會輕舉妄動。”
慕容清風能夠想到的,他完顏傲未必想不到!眸子裏閃過一絲狠厲,完顏傲在心裏想到。
聽到完顏傲這麼說道,寧解語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隻覺得眼前這個孩子似乎讓她都覺得有些恐怖了。
這個還是那個……當初她想要努力讓他坐上這個位置的孩子嗎?
一瞬間,寧解語有些迷茫了。
“母後這麼看著兒臣作甚?”就在寧解語眸子裏恍惚時,一道聲音從她頭上傳來,帶著幾分詢問。
神色一變,寧解語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道如今的局勢了,葉錚他反叛,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當初那個看起來乖順隻是性子冷淡了些的孩子居然會有這樣的心。
“母後可是在後悔?”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完顏傲眨了眨眼睛道。
“什麼?”寧解語驚了一下,愣愣問道。
指了指自己的眸子,完顏傲歎了一口氣,“母後的想法,騙不過朕的眼睛,母後在後悔,當初讓葉嫋嫋嫁給了兒臣吧?”
“你……”寧解語後退一步,看著完顏傲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剛才還帶著惶然的眸子裏此刻充滿了愧疚,“是母後對不起你。”
如果沒有葉嫋嫋,或許今日大金就不會麵對如此局麵,她的皇兒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沒什麼好後悔的。”搖了搖頭,完顏傲眸子裏閃過一抹複雜,緩緩道:“有的事情,她注定是要做的,怪不得你。”
“陛下,那些出了京師的大臣們……”寧解語看著完顏傲的神色,莫名的心疼,當即轉移了話題道。
低低一笑,完顏傲勾了唇角,聲音壓低道:“母後放心,朕怎麼可能讓有二心的人走得如此一路平安呢。”
這樣一句話,聽得寧解語從腳底處躥上來一股寒意,隨即侵入四肢百骸,讓她忍不住在這樣的天裏打了一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