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嗎?”許久之後,葉錚看著眼前一臉傲然朝蘇皓皺了皺眉頭的蘇平川,笑了笑問道。
能夠來,是他葉錚沒有看錯人,沒有來,他能夠理解,畢竟並非每個人都有那個心。
其實說到底,葉錚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說將出去會有許多人不恥,因自家之事而禍害了一個大金非忠臣所為。
但是他已經沒有了退路。更何況,如今以完顏傲那樣的做法,便是沒有他葉錚,也會有下一下林錚,李錚。
“怕?”蘇平川眉頭一挑,聲響如洪鍾,伸手在自己上拍了一掌,“恩公,我蘇平川什麼怕過?死人堆裏爬出來,鬼都得怕我!”
如此豪氣幹雲的聲音在大殿裏回響,讓幾個人的心瞬間都變得沸騰起來。
看著明顯臉上敬佩的葉青山,又看了看摸鼻子的葉青鬆,葉錚有些無奈的搖頭。
這個蘇平川,明明就知道自己問的不是這個意思。
怕死?他不怕,他知道,他問的是別的,這個世上,比死要害怕的事情,多了去了,眾口鑠金,摧枯拉朽,足夠摧毀一切。
“恩公。”嘴角一絲幹笑,看著葉錚矍鑠的眸子,蘇平川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什麼到頭來不過是一個死字,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不知父母為何人,沒有光宗耀祖之誌,若非恩公,還不知道在何處為人。沒有後代,不求墳頭上清明有紙,也不求後世揚名,當真沒有什麼可怕的。”
蘇平川之人,平日裏並不如何說話,說的話也是大白話,本身肚子裏沒有幾分墨水,也說不出那麼多好聽的詞兒。
但是剛剛那幾句,讓葉錚聽了卻是莫名的感慨。
許久之後,葉錚拍了拍蘇平川的肩膀,目光裏多了幾分欣慰,“好,好,好。”
連道了三句好,葉錚重重的點了點頭。
隻是聽到蘇平川如此說道,在一旁不動聲色的葉青鬆卻是目光複雜的看了站在他身邊的蘇皓一眼,似乎有些感慨。
“大公子,外頭有人求見。”就在葉錚一臉欣慰地看著蘇平川二人時,府裏的下人進了來對著葉青山道。
不待葉青山說話,葉青鬆眉頭一豎,聲音裏多了幾分不悅,“今日是嫋嫋成親的日子,喜迎八方賓客,來者即是客,這個人這是作甚?”
有什麼要說的,直接進來了不就是了?作甚的還求見?
葉青鬆這麼一說,葉錚也是瞬間皺了皺眉頭,但看了葉青山一眼後,點了點頭,“讓他進來。”
說罷,又轉頭朝向葉青山,“既然是尋你的,便由你去引見。”
“是,祖父。”葉青山看了兩人一眼,繼而點了點頭,躬身出去。
“恩公,可是大公子他那兒……”待得葉青山走了後,蘇平川眉頭立馬皺了起來,眸子裏多了幾分戾氣。
“或許罷。”歎了一口氣,葉錚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乜了蘇平川一眼,“哪裏有人都和你一樣不怕死又傻的?”
“那要不?”蘇平川哼了一聲,做了一個殺的手勢,“我去將他給攔下來?”
“攔下來作甚?”嗤笑一聲,葉錚搖了搖頭,“能夠來送個信兒,送個禮兒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聽到葉錚如此說道,蘇平川眸子裏閃過一絲深色,繼而緩緩地點了點頭,他知道葉錚這句話說得不假。
“也好。”過了一會兒,葉錚歎了一口氣,“讓那個孩子也知道一下,真正的選擇麵前,可不是全部會如他的意的。”
過了一會兒,果不其然便看到葉青山走了進來,手裏捏著一個紅木盒子,目光裏隱約的有怒火。
看到葉錚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葉青山捏了捏手裏的盒子,緩緩走了上去,將東西放置在眾人麵前,拿出了裏頭的那封已經拆開了的信,“祖父,孫兒……”
“能夠送份禮過來已經是有心了。”輕笑一聲,葉錚拍了拍葉青山的肩膀,目光裏很是平靜,“畢竟風口浪尖,沒有什麼該沮喪的。”
每個人選擇都不同,不能夠強求。
葉青鬆聽了這麼多,哪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為自家惋惜之後,當下上前接過了那個盒子,嘴角一絲笑容,“看看是送了什麼禮兒給小妹。”
待得他將裏頭嬰孩拳頭大小的南珠拿出來後,原本光線有些昏暗的房間裏瞬間多了一道皎潔的光。
“這麼大的南珠?”葉青鬆眨了眨眼睛,用胳膊肘撞了葉青山,“,就算是我知道西南盛產南珠,但是這麼大的南珠也算是難得了罷?看看還是花費了不少心思。”
葉青鬆這麼說,葉青山哪裏會不知道這是自家弟弟在安慰自己,心裏雖然開始有些苦悶,但比之在看到那封信的第一眼要好了許多。
“祖父……若是可以,孩兒想要再勸勸秦墨朗,他是個可造之材……”許久之後,葉青山看向葉錚,眸子裏帶了幾分祈求。
“威兒,便是祖父有心成全,但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人,終究還是不敢要的,你可明白?”挑了挑眉頭,葉錚聲音深沉道。
“是,孫兒……明白。”咬了咬牙,葉青山點了點頭,呼了一口氣,“既然如此,那孫兒和二弟去招待賓客了,祖父和蘇將軍慢談。”
說罷,一把抓住葉青鬆的手,幾步跨出了屋內。
看著葉青山的背影,蘇平川不禁有幾分感慨,歎了一口氣,“恩公,還是大公子更像葉木一些。”
“許是吧。”點了點頭,聽到蘇平川的話,葉錚臉上倒是十分平靜,沒有因他提到葉木而傷感,嗤笑一聲,“一樣的倔。”
“蘇皓,你也出去隨大公子他們招待賓客罷。”看著還站在自己身後的蘇皓,蘇平川看了葉錚一眼,轉頭道。
待得蘇皓行禮退下後,蘇平川的臉色瞬間變得肅然起來,“恩公,如今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們何時動手……”
夜幕漸垂,隔著紅色的喜帕,葉嫋嫋能夠看到在自己身前不遠處紅木桌上擺放的一對喜燭,發著幽幽的光,時不時微微一晃,如同春風拂過河畔的金柳,倒映在水裏,又隨波蕩漾。
屋裏很是安靜,安靜得能夠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一深一淺,葉嫋嫋嘴角勾了一絲笑容,雙手交疊的放在雙之上,目光從容而平靜。
若是說起來,這算是葉嫋嫋第三次經曆這樣的夜。
第一次是在前世,她惶恐不安卻仍舊滿心期待。
上一次之夜,她厭惡之急,心裏帶著恨意,滿腦子的都是算計。
這一次,才算是她葉嫋嫋真正成親。她要嫁的人是她想嫁之人,她要過的日子是她想要的,她想要守護的人也還在……
而當初她毅然決然的離開的時候,慕容清風對自己說的話也仍舊記得清清楚楚。
他說“我慕容清風所愛之人,其心,其身,乃至一根發絲都該屬於我,少了一分一厘都算不得完整,你要如何將那個葉嫋嫋還我?”
而自己當初說的是:“心我守,身我守,發絲不敢少,如此可好?”
這句話,她做到了,今夜可以還他一個如初的,完顏的,心不敢缺,身不曾壞,甚至發絲都沒有少的葉嫋嫋給他……
莫名的,葉嫋嫋突然覺得這一路走來頗為不容易,若非有慕容清風在,或許自己當真在什麼時候就支撐不下去了。
畢竟當初慕容清風和自己定下一年之約之時,說過了他不會給自己提供任何的幫助……
可惜的是,他自己沒有做到,而自己也沒有那個傲氣,拒絕他的幫助。
而如今的這一切,就仿若做了一個夢,一個她寧願永遠不要醒過來的夢。
門口處傳來了腳步聲,在這樣安靜的夜裏,這樣安靜的屋外格外的清晰。
葉嫋嫋甚至能夠聽清楚那步子一步一步的節奏,就是那個人,那個在自己夢裏出現過百轉千回的腳步聲,獨屬於他。
隨著房門被打開,腳步聲一點一點的靠近,莫名的,葉嫋嫋原本冷靜的心隨著這樣的節奏卻是緊張了起來。
直到那雙鎏金線黑色靴子落在了自己麵前,葉嫋嫋眨了眨眼睛,竟是有些不敢去看。
就怕……這隻是一場隨時會醒過來的夢。
“丫頭。”溫潤中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葉嫋嫋的頭頂響起,夾雜著三分沙啞。
葉嫋嫋眉頭微微一皺,屋裏的氣息蔓延了兩分酒味,這人……今日居然飲酒了,往日裏,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飲酒的。
“丫頭,我終於等到今日了。”嘴角一彎,狹長的鳳眸落在了那紅色的蓋頭上,修長的手指帶著點點伸了過去。
本該用喜秤的,本該屋裏有下人服侍的,但是慕容清風都不想,都不要。
這樣的場景,他隻想要自己獨自品嚐,那塊喜帕,隻有自己用手揭開才會覺得最真實。
任何一點兒,都不想要假手於人。
當那塊紅色的帕子被男人揭開,點綴了紅妝的臉一點一點抬起,兩雙流光溢彩的眸子互相對上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變得異常精彩起來。
紅色紗幔紛飛,帳內情意正濃,屋外月色漸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