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女將要成親的消息不脛而走,普天震驚。
當初葉家女嫁與皇室四皇子,當今陛下的消息昭告天下時,那是一個沸沸揚揚。
之後四皇子妃莫名其妙的因故而逝,也成了百姓心裏頭的疑惑,更是成為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在百姓心裏,一開始隻覺得是葉家女紅顏薄命,天妒紅顏,這才讓她年紀輕輕便丟了性命。
之後卻是傳出,葉家女是妖星之說,恐有禍國殃民之嫌,之所以年紀輕輕就殞命,乃是為了保百姓之平安,一時間各種說法便是甚囂塵上。
無非是,葉家女的身份讓皇室中人忌憚不已,葉家的死是乃是一場陰謀。
而其中,不乏有因於葉家有記恨之心的幸災樂禍者,但也有對於此感到惋惜哀歎者。
而如今,陡然之間傳出葉家女將要與平寧王慕容清風完婚,這個消息怎麼能夠不讓世人震驚。
一來,葉家女是哪個女子,還會是當時的那個葉嫋嫋嗎?若不是,葉家哪裏還來的葉家女呢?二來,若是當初的那個人,不是說已經死了嗎?怎的就又突然死而複生了?三來,葉家女已經嫁給了四皇子,若是說當真沒有死,那麼怎麼能夠再嫁給平寧王?
幾個疑惑一出來,卻是極大的增加了百姓的興趣,而隨著興趣的增加,這個消息也如同春風入關了一般,直接傳了出去,京師,懷城,西北,西南……
“蘇將軍,這個……”西北,一個將士拿著手裏的信,有些猶豫的看著眼前已經到了不惑之年的男人,聲音裏帶上了幾分詢問。
男子的目光矍鑠,魁梧的身材,虎背熊腰,一身鋥亮的盔甲落在身上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有種勢不可擋的感覺。
蘇平川望了身邊的副將一眼,虎目裏閃過一絲別樣的色彩,哈哈一笑,拍了一巴掌道:“去!葉將軍的孫女兒嫁人,本將怎麼能夠不去?不僅得去,還得給他備一份大禮。”
“可是……”副將有些無奈,雖然知道自家將軍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也知道他不會看不出若是今日他去了,此事便代表了什麼。
“可是什麼?”瞪了一下,蘇平川哼了一聲,“沒有什麼可是!若非是葉老將軍,我這條命早就搭在了十年,更不要說能夠在今日帶領你們,葉老將軍於本將有知遇之恩,便是本將的再生父親,對本將有救命之恩,本將自然得結草銜環為伴。”
說罷,蘇平川看了身邊的副將一眼,“本將知道你想要說什麼,本將也知道你不僅僅是個會打仗的漢子,也是個肚子裏吃了幾斤墨水的的文人,隻是今日個本將就把話落這兒了,你想去,便還是本將的左膀右臂,你不去,本將也不為難你,隻是下次見麵,本將便不會再留情麵。”
副將聽了,臉色一變,愣愣地看著蘇平川。
蘇平川卻是沒有聽到一般,目光裏的神色仿若是上了戰場,“兩天前的那封信你也該看到了,什麼老將軍玩忽職守,恐有叛國之嫌?無非就是莫須有的罪名,若是老將軍當真有這樣的嫌疑,他大金的江山,還能夠輪到他完顏傲來坐?”
“蘇將軍,末將不是這個意思……”聽到往日裏幾乎都不怎麼說話,但是今日洋洋灑灑便說了一大堆蘇平川張口吐出這些,副將的腦子不禁有了幾分愣怔。
他這不是還沒有表態嗎?怎麼的自家將軍就把他歸結於不跟著他走的那個人?
然而,副將的話還沒有說完,蘇平川的話也還沒有說完。
“蘇皓,本將告訴你,本將這一輩子,就跟著葉老將軍了,死又有何所懼?士為知己者死,死得其所!”最後一句話說出來,蘇平川的眸子裏滿是豪情,讓蘇皓不由身子一怔。
蘇平川說他的命是葉錚救下來的,他蘇皓何嚐不是他蘇平川才保下來的?
更何況,若非是蘇平川,他哪裏會有今天的身份?
沉默了一會兒,蘇皓笑了,“將軍,你這麼說可就是讓末將無奈了,末將何嚐說過不隨將軍過去?”
“嗯,嗯?”蘇平川虎目一瞪,先是表示明白,隻是眸子裏閃過了一絲失望,待得聽清楚後,立馬轉為了詫異的神色,“怎麼?你想清楚了?”
“將軍去哪兒,末將便去哪兒,若非是將軍,蘇皓如今還是個罪臣之子呢。”副將垂下頭,眸子裏晃過一絲詭譎之色,嘴角微微上揚道。
恐怕……沒有人知道他對完顏傲那一家有多大的恨吧……
“不是以前的事情讓你別說了嗎?”眉頭一皺,蘇平川悶聲道,“你不怕……”
“怕什麼?”蘇皓抬起頭來,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將軍,八年前那個曾皓已經死了,死在了發配到西北的馬場裏,留下來的是蘇皓,而如今……就更沒有什麼可怕了。”
反正是要反了,何必再怕別人知曉自己是什麼人呢?
罪臣?不過是因為父親在諫言時觸怒了先帝罷了,卻讓他們一家都被發配到了這兒,而活下來的隻有隱姓埋名的他了……
“你。”蘇平川呼吸一窒,對於自己身邊的這個副將,蘇平川可不僅僅是當做副將來看的,蘇平川著一輩子尚且沒有娶妻,蘇皓這個年紀,可以說他是當做兒子又當做弟弟來看的。
若是蘇皓當真不跟著他走,恐怕他還真得鬱悶一陣子,可是說到底,他卻是不想讓蘇皓做出違心的事情。
“你當真決定了?”歎了一口氣,蘇平川的語氣突然鬆懈了下來。
“將軍,你還記得韓莫說他有個驚才絕豔運籌帷幄的大哥嗎?”眨了眨眼睛,蘇皓嗤笑一聲問道。
“哪裏會不記得?”哼了一聲,蘇平川的臉色變了變,當初他可是沒有少吃韓莫那個小子的暗虧。
看起來呆頭呆腦冷言少語的,哪裏曉得這麼狠!
“聽說,韓莫的這個大哥,就是葉老將軍這一次的乘龍快婿。”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蘇皓眼裏有些躍躍欲試的光,“將軍,末將想要去會會這個平寧王。”
“居然是他?”眸子裏閃過一絲神色,蘇平川不由有些錯愕,原本還以為將軍他是當真要反了完顏,為葉家開一片河山,如今看來……似乎是不盡然啊。
“正是。”輕笑一聲,蘇皓點頭,“所以……末將才會問將軍,當真打算去嗎?”
“去!”哼了一聲,蘇平川瞪了蘇皓一眼,“你早就猜到了幹什麼不說?等著給老子下套?”
“末將哪裏敢啊。”輕笑一聲,蘇皓神色端的是自然無害,“不過是想要看看將軍有多大的決心罷了。”
如今,這個決心,讓他很歡喜。
“將軍,你我這般,那……他們呢?”二人沉默了一會兒後,蘇皓皺著眉頭問道。
西北隻是葉老將軍駐守,二十萬大軍皆是分布在了不同的四位將士的手裏,還有三位……
“這個本將便不知道了。”一聽這個問題,蘇平川也有些鬱悶,“不過老子能夠肯定的是,那個溫遠肯定是不會去的。”
“溫遠?”蘇皓一愣,“將軍說的是那個去給吳將軍當副將的那個人?”
“嗯。”點了點頭,蘇平川眸子裏閃過一絲猙獰,“吳亮也是好啊,居然就這麼就被一個跛子給收服了!”
跛子嗎?是那個人?眸子裏晃過一道身影,蘇皓心裏頓時有種怪異的感覺,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溫遠,溫遠……
“將軍,那個吳亮,本就不是老將軍的人,將軍何必為這人氣著了?”嗤笑一聲,蘇皓搖了搖頭,聲音裏帶上了幾分揶揄,“更不要說,將軍可莫要忘了,說起來,這一次咱們一走,咱們可才是叛軍賊子,他們吳亮和溫遠,那就是功臣了。”
“去他娘的叛軍功臣,若非是老將軍有令不得為難,老子會留他性命?”哼了一聲,蘇平川氣道。
“所以……”蘇皓眸子裏閃過一絲精芒,“將軍難道沒有看出來嗎?老將軍他隻是想要反完顏,不想讓國家淪喪。”
蘇平川一愣,反應過來後,繼而點了點頭。
在西北之上,還有一個魏國,散落在魏國附近的,那些個尚且沒有統一的遊牧民族也不是什麼善茬。
“還是葉老將軍大義!”蘇平川點了點頭,“若非是葉老將軍在,他能夠有一個安生的西北?”
大金沒有幾個人願意過來西北,但是不代表別的人看不上西北這片地。
“將軍說的是。”蘇皓訕笑一聲,“他們完顏家到底是留不住人心的。”
“那其他二位將軍呢?”蘇皓再度問道。
“難。”蘇平川搖了搖頭,目光裏有了幾分無奈,也有幾分怒火,“他們至今還不曾表態,便不是那麼可能去的,一來不是什麼都敢當這個名聲,二來……他們終究是在京師裏有家。”
完顏傲恐怕是一早就將人給控製起來了,不然,那兩個不會這麼久還是沒有一點兒消息傳來。
“將軍說的是。”蘇皓目光裏也帶上了幾分遺憾,但立馬警覺起來,“那既然如此,將軍我們何時動身?”
“越快越好。”沉吟了一會兒,蘇平川手指在桌上點了點頭,“就今夜子時吧,吩咐下去,今夜莫要休憩,隨時準備出發。”
既然事情已經成了定局,自然要快些,免得出現變數。
“是!”蘇皓眼裏滿是激動,恭敬的領命退下,“那末將這就去準備!”
待得蘇皓離開後,蘇平川眸子裏晃過一絲困倦,不知道將軍知道隻有自己的人去了,會不會失望啊……
而在西北軍營裏發生此事的同時,西南軍營裏一人手裏捏著送過來的信,嘴角也露出了一絲笑容。
“就說他完顏傲讓他回去沒有安好心,偏生還不信,如今可倒好,出事了罷……”邊說著,麵容俊朗清秀頗有書生氣質的男子又是搖頭晃腦的歎了一口氣。
若非他是甲胄加身,隻看這個模樣,怕是會被人當成一個夫子或是平日裏在屋裏手不釋卷的翩翩公子哥了。
身邊的副將聽著自家左將軍的話,想起平日裏他和右將軍的相處方式,不由微微抿了嘴,卻是不敢笑出聲。
“怎麼?要笑就笑,藏著掖著不怕憋出病來?”秦墨朗眸子幽幽的落在身邊副官的身上,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道。
副官愣了一下,立馬正色的表情,垂下頭低著。
挑了挑眉頭,對於副將的做法,秦墨朗頗為滿意,但過了一會兒又道,“行了,想笑就笑吧,但是記得笑的時候得記住是因為他葉威不信本將的話,故而失策。”
“是,將軍。”副官嘴角微微抽了抽,點頭應下。
摸了摸下巴,秦墨朗眼裏閃過一絲意猶未盡,“當真是想要過去寒摻他一頓。”
副將臉色變了變,目光裏帶上了幾分疑惑,自家將軍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這是不打算過去了?
當下,副將開口問道:“將軍,咱們莫非不去江南?”
“怎麼?”轉頭看著副將,秦墨朗哼了一聲,“你想過去?”
“不,這……”副將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該怎麼應下了,主子沒有表態,他能夠說去不去啊。
“小十啊,你知道你要是去了,會是怎麼樣的說法嗎?”歎了一口氣,秦墨朗拍了拍副將的肩膀,目光裏多了幾分無奈。
“什麼說法?”眨了眨眼睛,副將問道。
“真不知道?”嗤笑一聲,秦墨朗勾了嘴角,“別和本將軍裝傻,你不要以為你把那封信給扣了,本將軍就不知道了。”
“什麼……”副將身子一顫,目光裏晃過一絲警惕。
“別和本將軍裝傻。”輕輕哼了一聲,秦墨朗一把按住副將的肩膀,“朝廷裏暗發的那封葉錚怕有謀反之心的信……”
“將軍,我……”副將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裏,忍不住開口道。
“行了。”嗤笑一聲,秦墨朗不在意的搖了搖頭,手下的力道鬆了些,“我要是想要為難你,你覺得此刻會是就咱們二人說道?”
副將沉了沉眸子,有些摸不著秦墨朗的心思。
眼前這個人和葉青山不能夠說有情義,但是能夠在一起喝酒,能夠在一起賽馬,能夠在一起排兵布陣,也能夠在一起插科打諢。
他是葉青山救了命的人,但是卻跟了秦墨朗,不得不說,秦墨朗是他的主子,但是葉青山的恩,他也想要報。
“小十,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歎了一口氣,秦墨朗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但是我不能夠賭你知道嗎?我手下的三萬士兵不能夠賭,我也賭不起。”
“將軍!”臉色一變,副將往後退了一步,目光裏多了幾分哀求。
轉身,秦墨朗將那封信投入了燈火中,消失殆盡後,緩緩地閉上了眸子,“小十,你知道怎麼樣可以不做罪人嗎?”
“小十不知,還請將軍賜教。”抿了抿唇,副將的聲音聽起來多了幾分莫名的感傷。
秦墨朗在心裏嗤笑了一聲,這哪裏是不知道啊,這分明就是要他說出來啊……
“罷了,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總有一天會知道的。”搖了搖頭,秦墨朗歎了一口氣,“今日之事,就當做不知道罷,至於接下來的事情……本將自有安排,你若是覺得有愧於葉威,大可就此離開,本將絕不阻攔。”
“將軍,我……”小十臉色變了變,最終還是沒有走,目光卻變得格外倔強起來,“將軍的思慮,屬下明白,屬下……遵命。”
說罷,小十咬了咬牙,轉身出了去。
營房裏,秦墨朗緩緩睜開眸子,目光裏多了幾分詭譎之色。
葉威……當初我和你說,你不信,如今應驗了罷……
可是我不是你,我也不是葉家,便是關係再好又能夠如何?我可以不管這片江山誰做主,我隻認能夠讓一方百姓過上安穩的營生。
龍爭虎鬥便你去罷,這一次……我便不陪著你摻和了。
“給我將這封信送去給葉威,順便給他妹子備上一份大禮。”一刻鍾後,秦墨朗將剛剛寫好的書信交給黑暗中的一道身影,目光裏多了幾分莫名的神色。
待得黑色身影消失在了黑夜裏,副將小十從一旁的營房鑽了出來,目光裏多了幾許複雜。
當初葉將軍走的時候,便交代他不管怎麼樣莫要違背他主子的話,如今這句話……居然應驗了。
可是這個不管怎麼樣,著實是讓他有些心驚膽寒。
嘴角抿了抿,小十終究是捏了拳頭回到了自己的營房,他還是不信自家將軍會一點兒都沒有表示。
“王,您的信。”金碧輝煌的殿堂裏,宮人小心翼翼的將信送給眼前的這位年輕君王,不敢輕易抬起去看他,但是即便是如此,整個動作也是端的小心翼翼,唯恐出了一絲一毫的差錯。
對於上頭坐著的這位他們匈奴國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君王,宮裏哪個人不戰戰兢兢,就怕一個不慎自己的頭與身子便分了家。
當初大王子殿下如此手段,這位主卻也不知道使了什麼謀劃,卻是最終讓大王子心甘情願給做出了讓步。
然而,就在大家以為此事就此作罷時,這位主卻是一鼓作氣,沒有留下任何情麵的將大皇子府裏的人盡數誅殺。
耳畔似乎還能夠聽到當初那一夜大王子府裏傳來的驚呼聲,哭泣聲。
而這位主,卻根本就沒有留下一點兒情麵,前去求情的幾位大人也被跪死在了大殿前。
從此之後,三王子名正言順的登基繼位,成為了他們的王。
麵對這樣一位讓他們看不透的主,這些個宮人哪裏能夠不人人自危?
待得魏錦書將信裏的東西看完後,當即哈哈笑了起來,目光裏多了幾分莫名的神色。
宮人們先是一驚,繼而有將垂著的頭低下了三分。
他們從來不曾看過這位主笑得如此開心……
慕容清風,你終於做出了這一步了,大婚麼……既然是大婚,那麼本王便給你送上一份大禮。
少年的眸子微微眯起,嘴角勾了一絲笑容,手裏捏著那封薄如蟬翼的信,心裏頗為期待。
慕容清風如此昭告天下的婚禮,他怎麼能夠不親自去呢?
不僅要親自去,他還要親手獻上一份大禮,讓他慕容清風心滿意足得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大禮。
更何況,還有韓莫那個小子也回來了,不去會會他,恐怕會一年不如一年啊,還真是頗為期待加心癢難耐啊……
嗤笑一聲,魏錦書搖了搖頭,捏著書信轉身朝殿裏走去,留下一眾戰戰兢兢麵麵相覷的宮人。
王上這沒有一點兒吩咐……就這麼走了?
打了一個寒戰,沒有人流血,自己性命還在,宮人隻覺得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