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亭台樓閣,端的是水榭小築,欄杆婉轉處流水潺潺,綠樹環繞間靜影沉璧,宛若人間仙境。
身子略微慵懶地靠在那欄杆上,葉嫋嫋目光幽幽地望著水麵,裏頭有幾尾紅色的錦鯉遊來遊去,尾巴輕遙時蕩起一層層的波瀾,尾首銜接處吐出一串串氣泡。
如此靈動的場麵,讓葉嫋嫋不由自主的勾了唇角,桃花眸子裏也露出了一絲絲的笑意。
這就是的魚兒,端的是快活著,不必考慮這般多複雜的人心,不必籌謀明日的白駒過隙,隻需要在水裏無憂無慮的遊著,便是魚食都是有人投遞。
“丫頭怎的看這幾尾小東西也看得如此出神?”一道水墨青花色的身影緩緩靠近,手臂毫不避諱又自然而然的圈上了女子的腰身,靠近她的耳邊輕聲道。
熟悉的氣息傳過來,讓葉嫋嫋的心又安了下來,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靠了靠。
比起冰冷的欄杆,還是身後這個人更讓自己心安。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也?”輕笑一聲,眨了眨眼睛道。
愣了一下,慕容清風嗤笑一聲,搖了搖頭,“吾不知。”
頓了一下,再道,“吾不知魚之所樂,但吾知你所樂乃為吾之所樂。”
溫潤的聲音噴灑在葉嫋嫋的耳旁,動聽而婉轉,讓她忍不住輕笑出聲,“若是如此,便何必苦惱於魚之所樂哉?”
“然也。”點了點頭,慕容清風的下巴摩挲過葉嫋嫋的墨發,嘴角的笑容如同清風拂水波,蕩漾而含情脈脈。
兩個人就這般相互依靠了許久,直到池子裏的魚因吃完了那一圈的魚食而一哄而散後,二人才如同複回過神。
“外麵的傳言越發的甚囂塵上了罷?”葉嫋嫋緩緩轉身,行至那一處石桌前,提起桌上的茶壺給慕容清風倒了一杯。
看著葉嫋嫋的動作,慕容清風的心裏莫名的有些感動。
看這個模樣,便能夠知道丫頭定然是早早的侯在了這兒,這個茶……也定然是為自己而準備的。
果不其然,在接過素手端來的茶後,入手的溫熱剛剛好,不過高,能夠從手心裏傳入心裏,不過低,在這樣的日子裏,茶氣能夠形成一陣略微輕薄的白氣。
“的確是如此。”抿了一口茶後,慕容清風緩緩點頭,坐下來後,拍了拍自己旁邊的椅子。
葉嫋嫋眸子微微一閃,以往他都是讓自己坐在他的腿上的……
在外頭奔波了一個兩個時辰的男人眉宇之間沒有半點疲倦,總是如此明月清風雨後霽陽的模樣。
緩緩坐下,葉嫋嫋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如今可有為難?”
“還不算太難。”搖了搖頭,慕容清風眉眼處流過溫柔之色,如同一彎倒映在湖水裏的月亮,“總不至於讓我一人為難。”
慕容清風的話一出來,葉嫋嫋先是愣了一下,繼而輕笑出來,眼前這個男人可不是這麼容易讓人欺負的性子。
向來是睚眥必報啊……
完顏傲能夠做初一,她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未嚐不能夠做十五。
輕笑一聲,葉嫋嫋了然點頭,“他這繼位做得太容易,也是讓人疑惑。”
“隻要還是他們的江山,便不怕什麼疑惑不疑惑的。”搖了搖頭,慕容清風的眸子卻是在瞬間深沉了不少。
完顏朝遠突然病重,德高望重的四皇子完顏傲繼承大統,大昭天下之時卻順帶一道聖旨:葉家女有妖妃命格,與平寧王慕容清風一道蓄意謀反。
這麼一道聖旨下來,頓時一石激起千層浪,讓眾人的心裏都是變得驚疑不定。
葉家女的死而複生便是讓京師裏的一眾權貴人心惶惶,而這最讓他們無奈的卻是,在聖旨出來後,葉家女這個突然死而複生的女子和一時炙手可熱的平寧王卻都好似人間蒸發了一般,讓人無跡可尋。
而與此同時,不知從何處又傳出消息,四皇子完顏傲其位繼承得並非是先皇聖旨所言,完顏傲乃為逼父退位狼子野心的篡位者。
如此種種,便是一發而不可收拾,有道是:平寧王是先皇最信任的臣子,如今新帝之言皆是為了滅口而澄清自身不利之言行,其因便是平寧王手中有先皇的聖旨,其上才所述了真正能夠繼承大統之人。
而葉家女妖妃之說也隻是新帝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也是為了能夠“師出有名”打出的旗號。
民間的傳言甚囂塵上沸沸揚揚,百姓口口相傳,新帝得知此事,大發雷霆,當下派出禦林軍鎮壓,不少人因此而殞命,卻是無法拂袖此悠悠眾口。
更是起了新帝殘暴無德,視百姓性命如同草芥,以天下萬民謀其事的說法。
這樣一件接著一件的事情,怎麼能夠不讓完顏傲心裏憤怒不已寢食難安?
葉嫋嫋甚至能夠想象,那個將權勢看做最為重要的人,此刻會是如何的焦灼不安卻又無可奈何。
“對了,丫頭,你大哥那兒出了些事。”突然,慕容清風皺了皺眉頭,再度道,聲音也變得低沉緩慢了許多,似乎這件事情於他而言也有些為難。
心裏咯噔一下,聽聞慕容清風說此話,葉嫋嫋有一瞬間的愣怔。
對於葉府的人,葉嫋嫋最為熟悉的便是自己的二哥,那是和她一起長大的兄長,能夠把她放在心尖上的二哥,陡然說起大哥,卻是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覺。
然而,便是有了這樣恍若隔世的陌生感,在一瞬間後,也是能夠變得悸動起來。
那是葉家的人,是她的大哥,流淌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血,這份血脈的牽連抵得過萬水千山十年未見的距離與阻隔。
“大哥他……如何了?”心裏有某個地方被揪住,葉嫋嫋的聲音不由自主的多了幾分恍惚。
她不了解的自己大哥,不曉得他會是怎麼樣一種性子,故而聽聞慕容清風說出這樣的話,她心裏隻有驚慌。
“他暫且無事。”搖了搖頭,慕容清風撫了撫葉嫋嫋的墨發,安撫道,“隻是完顏傲在讓他回京。”
“回京?!”葉嫋嫋皺了眉頭,目光裏帶上了幾分焦急,“這個節骨眼上,大哥怎麼能夠回京?”
若是大哥在這個時候回京,可不就是自投羅網了麼?完顏傲那個人定然會用大哥再來脅迫自己的……
祖母尚且下落不明,葉家怎麼能夠再有人深陷險境?
將葉嫋嫋眸子裏的焦急盡收眼底,慕容清風又是無奈又是心疼,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丫頭說的是,這個節骨眼上,你大哥回來確實是危險,可是這件事情……他也是沒有法子的。”
“到底出了何事?”拉住了慕容清風的袖袍,葉嫋嫋瞪大了眸子問道。
“完顏蕭在西南軍營裏死了。”歎了一口氣,慕容清風將葉嫋嫋的手握住,微微用力,葉嫋嫋反手抓住,如同在水裏捏緊了最後一塊浮木。
“完顏蕭?”眸子一閃,葉嫋嫋瞬間捕捉到一道身影,是了……這個人,他曾經被流放在了西南軍營。
“他怎麼可能會突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死了?”眯了眯眸子,葉嫋嫋的聲音變得森冷道。
居然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死了,是天意還是巧合?
“對啊,嫋嫋說的是,他怎麼就會突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死了呢?”嗤笑一聲,慕容清風聲音裏多了幾分唏噓,“死得還真是頗為合乎時宜。”
“是完顏傲下的手?”雖然是疑問的話,但是葉嫋嫋話裏的篤定意味卻是顯而易見。
“總不會好端端的突然就沒了罷。”不置可否,慕容清風鳳眸微微挑了挑,嘴角勾了一絲淺笑。
完顏傲這個人,做的事情卻是如此狠辣,隻是這手段……籌謀得卻是長遠而溫柔啊。
“新帝下令,完顏蕭雖是有罪,然終究是皇子身份,特準許他回京安葬,以彰厚德……運送靈柩的,是你大哥。”聲音裏多了幾分複雜,慕容清風搖了搖頭。
“他是要以此為借口讓二哥回來罷。”哼了一聲,葉嫋嫋的眸子裏滿是冷色。
隻是隱隱約約的,又多了幾分苦澀。是她在完顏蕭去了西南後便大意了,是她大意了在西南邊境的二哥了。
二哥一回來,完顏傲必然會將西南邊境的兵力收歸,又能夠將葉家人囊括,如此一石二鳥之計,怎的能夠不讓人歎服新帝的手段。
“然也。”頷了頷首,慕容清風歎了一口氣,“隻是單單回來便也罷了,若是他要讓你大哥回來之後再另當別論怕是此事有些麻煩。”
“你的意思是,他打算將完顏蕭的死算在大哥的頭上?”手指瞬間捏緊,葉嫋嫋的臉都變得有些通紅,顯然這個想法讓她氣得輕。
“不無可能。”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慕容清風拍了拍葉嫋嫋的背脊,“完顏傲若是如此,收歸西南便是師出有名了。”
這個算盤打得如此之響,當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他敢這麼做,當真是欺我葉家無人了嗎?!”看著眼前的男人,葉嫋嫋眸子裏再也藏不住自己心底裏的憤怒與恨意。
一而再再而三的逼她,他完顏傲想要做到何種地步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