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據說齊城三地不知為何出現了一股流言,說是之所以會降這樣的大雪,盡是因為陛下管製無方,導致天怒人怨,這才降罪於百姓,以至於民不聊生。”四皇子府裏,一道身影跪在地上,聲音裏聽不出是什麼樣的情緒。
坐在首位上的人沉默了一會兒,冷笑一聲,“怎麼回事?”
“平寧王回到京的第二日,這個消息就開始傳了,如今越發有甚囂塵上的姿態。”跪在地上之人,正是當朝禦史大夫陸淵浩。
“是他……”瞳孔猛地一縮,完顏傲的眸子裏多了幾分深邃,點了點頭。
如果是他,那麼就不奇怪了……
這個人能夠平安回來,本來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如今意料之外再出意外,便是情理之中了。
“還有一事……”陸淵浩看著上頭之人似乎在沉思什麼,不由歎了一口氣,把沒有說完的話繼續說出口,“據說那些個流言還和上次的妖妃之說流傳到了一起,那些個百姓還編了一個歌兒,說是皇帝不仁妖妃出,上天降災百姓苦……”
“一派胡言!”在陸淵浩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完顏傲身上的寒氣都瞬間多了起來,整個屋裏的溫度都降了八度,“愚蠢的刁民!”
“去!傳本宮的命令,這些事情無論如何不能夠傳進父皇的耳朵裏,除此之外……告訴那新上任的太守,一旦看到如此說道的人,無論身份如何,殺無赦!”
最後三個字一出,便是跪在地上的陸淵浩都不由感覺到了一陣心驚。
咬了咬牙,終究是不敢將心裏那句話說出來,有道是防民之口莫過於防川,若是想要阻止這個悠悠眾口,這樣的話怎麼能夠用殺伐來阻止。
“殿下,老臣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陸淵浩看著光潔的地麵,心裏躊躇了一下,終究還是覺得有的話得說出口來的好。
“說!”袖袍一揮,完顏傲的眸子裏滿是冷色。
“殿下,老臣以為,若是想要解決此事,單單是殺是行不通的,若是想要根治,需得換天。”最後幾個字說出來,陸淵浩的聲音壓低了八個度,卻如同那在驚蟄天炸響的雷,響徹了完顏傲的耳朵。
愣了一下,完顏傲死死地盯著陸淵浩,聲音森冷道:“滾!這樣的話不要讓本宮聽到第二遍!”
隻是待得陸淵浩走後,冷靜的屋子裏隻剩下一個人的時候,完顏傲那雙陰鷙的眸子卻湧起了若有所思的光。
換天麼……
“小遊子,備車,!去平寧王府。”袖袍一甩,完顏傲轉身出了這間頗讓人覺得壓抑的屋子。
茶香嫋嫋,水汽氤氳,慕容清風的身子半靠在軟榻上,手裏執著一卷古書,半頭的青絲從肩膀上泄下來,混成了另一幅畫卷。
在男人的身上,一女子席地半跪,身子下麵是用貉子毛製成的鋪氈,一身和男人同樣顏色的水墨青花長裙鋪散在地,如同一朵在荷塘裏盛開的青色蓮花。
“丫頭,你說你這招可是下得太險了。”手裏的書卷翻過一頁,慕容清風清潤溫和的話在屋裏響起。
放茶葉的手指微微一頓,葉嫋嫋的嘴角露出一絲蕩漾在花間的笑容,“置之死地而後生也算得上是兵行險招?”
“自然。”榻上的男子頭也不抬,目光不動,卻是沒有錯過葉嫋嫋的任何一句話,“若是太凶險了,你不怕他狗急跳牆?”
“狗急跳牆?”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一般,葉嫋嫋眨了眨眼睛,將茶壺蓋上,目光緩緩投向慕容清風的身上,“不會狗急跳牆,因為他不是狗,是狼。”
狗急了會跳牆,狼急了,會做出什麼事情呢?
對於慕容清風一本正經的將完顏傲比作是狗,葉嫋嫋隻覺得有些好笑,難得從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嘴裏聽到這樣的詞。
“所以,這些事情,你是什麼時候布置下得?”輕笑了一聲,慕容清風不置可否,繼續問道。
“你養身子的那幾日。”目光又轉回到了那咕嚕咕嚕泛著熱氣的茶壺上,葉嫋嫋的聲音如同一曲在春日裏躍動的樂曲,讓人忍不住眯起眸子。
慕容清風也的確是如此做了,但卻並非是因為這讓人心醉的聲音,而是因為那話裏的內容。
這個丫頭,還真是做得天衣無縫,居然把他都蒙在了鼓裏。
“妖妃之說,既然已經出來了,總得讓它起點兒作用不是?就這麼平息了,總歸是太讓人失望。”用帕子敷上去,葉嫋嫋揭開蓋子輕輕嗅了一下,沁人心脾的味道已經隱隱約約散發了出來。
聽著葉嫋嫋漫不經心的話,看著她嫻熟的動作,慕容清風卻是無奈的捏了捏額頭,有的事情,遠遠沒有想象中的這般容易,丫頭她有的時候,不僅僅隻是讓自己覺得心疼啊。
“罷了。已經做了,便看看接下來會他會如何做吧。”輕輕歎了一口氣,慕容清風的眉頭卻是突然一皺。
那些在齊城說著那樣話的人,不知道……
“你不必擔心。”似乎看出了他的擔憂,葉嫋嫋一邊將第一遍茶水濾出來,再倒進去一罐讓人從山上特意取來的清泉,“不會當真傷到他們。”
看了葉嫋嫋一眼,慕容清風鳳眸裏閃過一絲詭譎之色,這個丫頭果然做得嚴絲合縫,“罷了,既然你有這個自信,我也不過問了。”
說完,挑了挑眉頭,“你這個茶,什麼時候能夠煮好?”
“快了。”葉嫋嫋頭也不抬,“第二遍的茶,不濃不淡,最是味道清美,你是知道的。”說完,將茶壺蓋上,抬起頭看著慕容清風笑了笑。
對上葉嫋嫋的笑臉,慕容清風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起身將人一把拉了起來,“能夠看你這麼煮茶,也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
“是嗎?”葉嫋嫋眨了眨眼睛,“為何我覺得你目光裏還有煎熬之色?”
愣了一下,慕容清風挑了挑眉頭,徑直俯身在葉嫋嫋的唇上啄了一下,“我之所以煎熬,你難不成不知道是為什麼?”
明明近在眼前,卻是隻能夠看著,還不夠他煎熬的嗎?
“好了,茶開了。”聽著慕容清風頗為曖昧的話,葉嫋嫋哪裏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當下一把從他懷裏掙脫了出來,嗔了一眼。
將剛剛那煮過一次的茶葉衝進水裏,不一會兒,那清澈的茶水便變了一個顏色,芽色的光澤讓人心曠神怡。
慕容清風翻身坐起,看著葉嫋嫋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不由自主的微微眯了眸子,“且將新火試新茶。”
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丫頭的心意,他不能夠不懂啊。
隻是有的時候,這事情就是偏生的巧合,就在慕容清風準備端起茶水之時,一道帶著三分抑鬱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過來,“公子,四皇子殿下來了。”
慕容清風手指一頓,和葉嫋嫋對視了一眼,眸子裏閃過一絲錯愕,倒是不曾想到,完顏傲居然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本宮自己進去罷。”看了一眼在自己身前擋住的蕭項,完顏傲眼裏閃過一絲冷芒。
這個管家倒是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人。
說罷,無視蕭項立馬變了的臉色和欲要阻擋的動作,徑直朝裏頭走去。
對葉嫋嫋點了點頭,慕容清風歎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袍子正準備起身出去迎接時,卻看到一道身影進來。
鳳眸一眯,慕容清風身子緩緩朝前靠了兩步,堪堪將那正倒著茶的身子擋在身後。
“殿下。”慕容清風微微頷首,臉上依舊是那如沐春風般的笑容,“未曾遠迎,還請見諒。”
“無妨。”揮了揮手,完顏傲打量了一眼這屋裏,“本宮突然來了,還請平寧王莫要見怪,著實是有要事與平寧王商量。”
慕容清風嘴角動了動,察覺到身後那道身影一點兒都沒有動,完顏傲也沒有打算離去的意思時,眉頭幾不可見的一挑,“既然如此,那便書房請吧。”
“就在此地也無妨。”輕笑了一聲,完顏傲道,“從外頭便聞到了茶香,這不才自己進了來。”說完,傾頭朝慕容清風身後瞧去。
身子一僵,慕容清風鳳眸閃過一絲陰沉。
而完顏傲也在此刻眯起了眸子,半跪在地上的那道身影,為何會如此的熟悉……
“怪不得平寧王在府裏最近都不見出去,原來是有佳人在啊。”嗤笑一聲,完顏傲將目光別開,心裏卻在此時湧起來一股莫名的失落。
“殿下說笑了,不去上朝是因為身子不適,尚且未曾緩和過來。”慕容清風不動聲色的將話轉開了去。
“不知可有幸能夠飲到平寧王府裏的茶?”點了點頭,完顏傲的眸子裏卻是不置可否,看著慕容清風詢問道,話裏的意思卻是不容置喙。
慕容清風府裏的茶哪裏沒有,完顏傲說的自然是眼前的茶。
慕容清風抬頭看著完顏傲,抿了抿,卻是難得沒有立即回答。
完顏傲眸子裏閃過一絲詫異,也沒有想到自己這隨便一說,居然讓這個運籌帷幄的男人似乎有些為難了。
當下,完顏傲對這個屋裏的那道身影興趣更大了,直覺告訴他,慕容清風之所以不立即回答的緣故,不是因為茶,而是因為那個和他同樣穿著水墨青花色衣裙,發絲如墨半跪在地上隻露出一個背脊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