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前麵有人。”行駛平穩的馬車的突然停了下來,馬車夫帶著三分警覺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過來。
慕容清風眉頭動了動,睜開了那雙狹長的眸子。
“下官鄭祝昌見過平寧王,奉陛下之命,前來陪同王爺一同前去江南,能夠一路照顧王爺周全。”鄭祝昌垂著眸子恭敬地站在不遠處,聲音沉穩道。
聽到這句話後,慕容清風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鳳眸裏閃過一絲嘲諷。
他就知道,完顏朝遠那隻老狐狸,哪怕就是身子到了如今這樣的情況,有的事情也還是會記得做的。
馬車裏沒有動靜,鄭祝昌也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夠稍稍的抬起了眸子,去打量那玄色的帷幔。
隻見一隻修長白淨的手輕輕挑開簾子,那張足夠讓這世間任何一個女子癡迷,男子嫉妒的臉露出,鳳眸落在了他的身上。
猛地垂下眸子,掩去心裏那亂七八糟的想法,鄭祝昌不禁有些無奈。
任何一個男子,對上慕容清風,恐怕隻有自慚形愧的下場罷?
“原來是鄭大人。”慕容清風挑了挑唇角,點了點頭,眼裏滿是如同春風般的笑容。
居然是讓鄭祝昌前來,完顏朝遠倒也還沒有糊塗。
這個人,慕容清風是了解的。
內心頗為孤高,這天底下還真是沒有幾個人能夠入他的眼,為人又十分的正直。
能夠遇到這樣的臣子,那便是忠臣,能夠遇到這樣的下屬,那便是忠仆。
果然是足夠讓完顏朝遠信任的。
而除此之外,鄭祝昌此人,官職不高,資曆不久,完顏朝遠想必也不會覺得自己會對這麼一個人產生什麼別的想法。
倒是一個怎麼看怎麼合適的人。
“鄭大人,這天氣寒冷,已經下雪了,鄭大人不若進來躲一躲風雪?”慕容清風一手挑起簾子,隻露出半個身子,身上一身狐裘如同轉世的仙人。
“不,不必了。”聽到這句話,鄭祝昌的心裏猛地一驚,“下官多謝王爺的抬愛。”
這個人,這隻狐狸,他還是暫且離遠一些罷。
鄭祝昌的反應卻也是慕容清風意料之中的,若是這個人還真的在此刻當仁不讓的上了他的馬車,那還真是要重新琢磨琢磨這個人的心思了。
嘴角的笑容不變,慕容清風似乎歎了一口氣,“罷了,既然鄭大人拒絕,那麼本王也就不強求。”
說著,簾子重新關上,剛剛還在眼前的男人瞬間又回到了馬車裏。
鄭祝昌眨了眨眼睛,眼前隻有一片一片的雪花。
心裏不禁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就在他準備轉身上馬時,簾子再度被打開。
“鄭大人既然不願意,那便罷了罷,隻是天寒地凍,也是路途遙遠,這件衣裳,鄭大人且拿去遮遮風雪。”慕容清風手裏拿著一件藏藍色的鬥篷,嘴角帶笑道。
鄭祝昌的身子猛地一怔,看著那隻拿著鬥篷,朝自己伸過來的手,不禁心緒多了幾分複雜。
眸子閃了又閃,最終恭恭敬敬的接下,點頭道謝,“多謝平寧王,下官到了江南,定然刷洗幹淨歸還給王爺。”
他接到陛下給的聖旨後便匆匆的出了門,哪裏還有時間去準備這些,身上的衣裳都隻是夾襖,若是真的如此出去,恐怕還真得不到江南便身子受不住了。
哪怕他是一個習武之人。
“鄭大人盡管用著便是。”慕容清風笑笑,毫不在意道,“此去山高水遠,又是冰天雪地,究竟是如何的一番境遇,鄭大人想必心裏也是清楚的,這件衣裳……算是本王送給鄭大人此去江南的謝禮罷。”
說完,慕容清風頷首將簾子關上了。
鄭祝昌手裏拿著那件藏藍色的鬥篷,愣愣的看著那已經關上的簾子,手指被鬥篷遮蓋住,擋住了幾分寒風,僵硬的指節便是多了幾分溫暖。
目光複雜的將鬥篷披上,鄭祝昌看了那個馬車夫一眼,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個馬車夫看著自己的目光帶著幾分挑釁。
“走。”慕容清風再度閉上了眸子,將身子靠在柔軟的馬車上。
昨夜一宿未睡,今日卻是有幾分困倦。
“公子他已經出門了?”京師裏,祝府,女子的聲音突然在沉默著靠在欄杆上手裏端著一杯熱茶的男人身後響起。
男人轉身,臉色馬上露出一絲疼惜,趕忙把手裏的茶杯放了下來,迎了上去。
“你怎麼出來了?”祝磬扶著清禾的身子過來,有些埋怨的看著她那已經隆起來的肚子道。
“出來透透氣也是好的。”輕笑一聲,清禾的眸子裏多了幾分溫和。
祝磬歎了一口氣,摸了摸她的小腹,“這天寒地凍的,本就冷,如今又下了雪,地上濕滑,你還是少出來了。”
“祝磬。”清禾笑了笑,抓住他的手,打斷他的話,“你說公子他此去會平安回來吧?”
“我……”垂了垂眸子,祝磬向來平靜的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繼而輕輕地笑了,“當然了,他是誰?他說出來的話,若是做不到,那就不是他了。”
雖然這麼說,但是祝磬眉宇之間卻是不由自主的擰巴起來了眉頭。
“公子選擇的路,總是讓我們這些人無可奈何。”苦笑了一聲,清禾搖了搖頭道。
“莫要多想。”牽著清禾的手,祝磬小心翼翼的走著,將她往房間裏帶,“他的本事,你還不知道嗎?他的路,從來都是懸崖峭壁上在插滿了刀子,你們啊……就是再如何擔憂也隻能夠是杞人憂天了罷。”
聽著祝磬如此說,清禾無聲的笑了笑,垂下眸子掩去無奈,摸了摸小腹,跟著他進了裏屋。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如同一片片被狂風吹上天狂舞的鵝毛,落在屋簷樹梢,蓋上了白茫茫的一片。
銀裝素裹的世界,好一片純潔。
慕容清風的馬車穩穩的行著。
為了能夠更快到達江南,慕容清風隨行帶的人也甚是少,兩個馬車夫,左右一邊一騎馬的人。
鄭祝磬一人,另一人一身都藏在黑色的鬥篷裏,隻露出了半張臉,隱隱約約,若隱若現,居然帶了十足的神秘感覺。
時不時的,鄭祝磬朝那人望去,隻那個人卻是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前頭,愣是一次都不轉過身去看他。
鄭祝磬隻覺得一路上甚是無趣,卻也在心裏對慕容清風佩服了幾分。
按照同行的幾人來看,鄭祝磬能夠肯定同自己一樣騎馬之人絕對是個高手,功夫定然還在自己之上。
而那個馬車夫也是有底子的,隻有慕容清風,除去他的一身謀略智慧,說到底其實就是一個文弱書生了。
但是三天下來,他卻絲毫沒有產生什麼抱怨,這般寂寞與孤獨,倒也不是每一個人能夠捱下來的。
更不用說這冰天雪地的寒冷與舟車勞頓。
“要酒嗎?”聲音響起,鄭祝昌猛地一愣,詫異的轉過了頭去,瞪大眸子看著那個三天裏對自己說出了第一句話的男人。
“不,不必了。”許是太久沒有怎麼說話,鄭祝昌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有些沙啞。
隻見那人也不說話,徑直從自己的馬背上摸出一個酒饢扔了過來,鄭祝昌一把接住。
“喝點暖身,不然怕你耽誤了王爺的行程。”黑色鬥篷的男人的聲音很低沉,說的話也似乎如同這個冬天般,沒有一絲溫度。
鄭祝昌一愣,目光裏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最後點了點頭。
拔開塞子,鄭祝昌吸了吸鼻子,一股刺鼻的味道便充斥了鼻頭,灌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覺瞬間從喉嚨滑了下去。
如同刀子在割一般。
卻又有一種莫名的快感。
而這一切的進行,那個人隻是說了兩句話,給了他一壺酒。
就這樣,直到天色快黑了,這一路人才離開管道,進了一個鎮子。
鄭祝昌眯了眯眸子,看著那停下來不動的幾個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王爺,要不咱們在此歇息一夜再上路吧。”
從出了京師,就沒有停過,他不禁對他有點兒擔憂了。
“不必。”慕容清風在馬車裏,說到底其實是最為輕鬆的一人,目光裏閃過一絲笑意,慕容清風笑了笑道。
鄭祝昌正準備說話,一道突兀的聲音卻從幾人的旁邊傳了過來。
“幾位是去江南嗎?不知可否捎帶我一程?”聲音清潤,十分的好聽,從側邊傳過來之時,卻讓幾人瞬間警覺了起來。
夜色漸來,那來人的身子藏在白色的鬥篷裏,讓人看不清麵容,但能夠看得出其身形頗為瘦削。
寬大的鬥篷,將其整個身子都圈了進去。
鄭祝昌目光一眯,拉住馬繩走了幾步,“你是何人?”
“幾位兄台,可是要下江南?”來人並不理會鄭祝昌的問話,隻是再度堪堪的上前一步,微微抬起了頭。
“再上前,我就不客氣了!”鄭祝昌眸子瞬間一寒,放在手邊的寶劍也被他瞬間提了起來。
而另一邊的黑衣人,早已經眼裏寒光冷冽,卻還是沒有出手。
主子沒有說話,不許出手。
“都退下。”就在鄭祝昌準備拔劍之時,慕容清風溫潤的聲音從馬車裏傳來。
隱隱約約,鄭祝昌似乎覺得那道聲音裏帶了幾分無奈。
為何會無奈?
心裏咯噔了一下,鄭祝昌想不明白,隻覺得是自己幻聽了。
“你能帶我下江南嗎?”看到那簾子被挑起,站在幾人身前的小小的人瞬間抬起頭,直勾勾的看著馬車裏的那張臉。
雪花飛落在兩人之間,掀起了一陣雪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