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的時辰很快就過,日頭滑過蒼穹,墜入西山,不論是離別還是歡笑,都為此日劃了一個完整的圓。
至於這個圓裏是滿是缺,便是人生百態。
慕容府裏,慕容清風看著坐在一旁不動的葉嫋嫋,葉嫋嫋養著一言不發收拾著包袱的瑞珠,誰也沒有說話。
瑞珠收拾之餘,悄悄地打量自家的小姐,隻覺得小姐比之往日似乎更加惆悵了許多。
按理說,慕容公子帶小姐出去見老夫人,小姐應該很是歡喜的。
然而小姐此刻卻是這般模樣,難不成是出了什麼意外,難道是老夫人身子不好?
眸子一閃,瑞珠的心猛地顫了一下,手裏的東西都差點兒被摔在了地上。
心神不寧的時候,動作難免便大了幾分,發出的響動在沉默寂靜的屋裏便是無比的清晰。
“瑞珠,你出去一下。”許久後,還是葉嫋嫋打破了這種讓人心悸的沉默。
瑞珠看著抬起頭望向自己的葉嫋嫋,又看了一眼同樣將眸子轉向了自己的慕容清風,心裏微微顫了一顫,點了點頭,福身下去。
隨著關門的聲音落下,屋裏便又是一陣沉默。
目光在屋裏環顧了一周,瑞珠的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而這間屋子卻仍舊還是同最初的模樣所差不幾。
“祖母她都知道了。”從酒樓回到慕容府,葉嫋嫋終究是說出了這個讓人震驚的問題。
慕容清風鳳眸裏閃過一絲深邃的光,眉頭不由自主的擰了擰,“丫頭,江老夫人是個通透的人。”
通透得,讓他都不得不為其折服。
唯一的孫女兒所思所想,或許她才是最為明白的,然而這般久以來,卻能夠不動聲色,不去打擾,這才是讓人最為感慨之處。
江老夫人對慕容清風言道,她不知道為何葉嫋嫋會傾心於他,或許是因為他救了她吧。
其實一開始她也不知,隻是在那一夜聽到和曲這才明白。
待得在匈奴朝覲之日,便是最終肯定了。
然而一切,都已經為時晚矣……
她說,嫋嫋從未在眾人麵前如此的張揚,也不曾對一個男子如此的假以辭色。
便是歸寧之日,完顏傲來府裏,她也不曾感覺到。
“我對不住祖母。”抿了抿唇,葉嫋嫋眸子裏搖頭道。
“嫋嫋!”葉嫋嫋自責的神色落入慕容清風的眸子裏,讓他無奈的歎息一聲,目光裏滿是心疼。
抬起頭,葉嫋嫋看向慕容清風,眼眶居然在此刻紅了起來。
難道是她錯了?
“江老夫人通透,便是明白你的性子,你莫要自責。”緩緩起身,慕容清風行至葉嫋嫋的身前,俯下身去,將其眼角一點一點的閃亮抹去。
頭輕輕地靠近慕容清風的胸口,那般熟悉的味道莫名的讓她的心寧靜了不少。
“為何祖母不去蜀地呢……”葉嫋嫋呢喃道。
若是祖母當真去蜀地,她會不會也因此改變自己的心意呢?
慕容清風的薄唇動了動,最終沒有說話,手指在葉嫋嫋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
江老夫人不去蜀地究其原因,他明白,丫頭也是明白的。
“丫頭,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過錯。”許久後,慕容清風隻能夠從喉嚨裏發出這樣一句話。
曾經字字珠璣,能夠在朝堂上以一己之力將眾人辯駁得毫無反擊之力的慕容清風何至於如此刻這般詞窮。
一聲一聲的心跳起伏在葉嫋嫋的耳畔響起,讓她那原本躁動不已的心也隨著這個起伏上下躍動,直到平靜下來。
“我無事了。”呼了一口氣,葉嫋嫋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堅定,祖母已經為了自己為了葉家做到了這種份上,她能夠做的……便是不讓祖母難過的事情發生。
“好。”看著那緩緩放開自己腰身的小女人,慕容清風的眸子裏滿是寵溺。
他就知道,他慕容清風看中的女人不會這麼輕易的迷失在了風裏。
隻要……自己還在原地守著她,她就能夠看清。
“讓瑞珠進來收拾吧。”輕笑一聲,葉嫋嫋站起身來,環顧了一下四周,“還有幾樣東西沒有收拾呢。”
薄唇一勾,慕容清風點了點頭,“依你。”
瑞珠站在門口,搓著手,內心不禁有些焦急,目光時不時的打量裏麵。
也不知道小姐讓她出來後要和慕容公子說些什麼,但是不管是什麼事兒,隻願慕容公子能夠解開小姐的心結就好了。
正想著,一道聲音傳來,瑞珠心裏一喜,打開門進去,一雙大眼睛仔細的盯著葉嫋嫋的臉,試圖從上麵看出一點半點的端倪。
“怎麼了?”葉嫋嫋嘴角帶笑,輕聲問道。
聲音是端的無比的溫柔和煦。
這甚至讓瑞珠懷疑自己剛剛看到的那個臉上帶著抑鬱,眸子裏似乎有愁緒的人不是自家小姐一般。
“沒有什麼。”瑞珠搖了搖頭,放下心來,再去偷偷看慕容清風的臉色,果然慕容公子的臉色也好了不少。
心裏噓了一口氣,看來自家小姐的問題該被解決了罷。
“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收拾了,快收拾罷。”葉嫋嫋點了點頭,了然道。
瑞珠這個丫頭心思細膩不已,但是有的事情,說與她也不見得能夠解決。
“我帶你出去走走。”揉了揉葉嫋嫋的臉,看著外麵已經黑了的天色,慕容清風突然道。
桃花眸子裏閃過一絲詫異,葉嫋嫋定定地看著慕容清風,直到沒有從他眸子裏看到別的神色,這才輕笑一聲,點了點頭。
“走吧。”走了兩步,葉嫋嫋頓下了步子,轉頭看著那個說著要帶自己出去走走卻反而一動不動的男人,挑了挑眉。
乜了葉嫋嫋一眼,慕容清風無奈的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望向一邊雖說是在忙活,但卻明顯時不時將目光投向這邊的人,挑了挑眉:“瑞珠,幫你家小姐將她的那件雲墨染的貉子毛披風拿來。”
乍聽到慕容清風的話,瑞珠先是一愣,繼而目光帶笑的去看自家小姐的臉色,果然眉頭又給皺了起來。
在心裏吐了吐舌頭,瑞珠不禁輕笑一聲去拿披風,慕容公子待自家小姐是如此無微不至。
待得那件頗有重量的披風落在了眉頭微微蹙起的葉嫋嫋身上時,慕容清風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拉起她的手朝外走去。
將兩人送至門口的瑞珠正準備轉身,但看到那兩道相依相偎的背影,莫名的心裏感慨萬分。
若是時光能夠倒流,自家小姐會不會不用嫁給四皇子,從而不必吃那麼多的苦?
隻是,瑞珠也明白,若是太貪心了,老天爺會不開心的。
如今這般,也很好了,若是能夠讓自家小姐和慕容公子一直如此,那也是上天的厚德。
嘴角露出一絲淺笑,瑞珠望著兩人的眸子頗為虔誠,待得二人的身影融入黑夜,消失在了眼簾裏這才緩緩轉身。
手指被慕容清風握在手裏,一步一步朝前走去,沿途沒有一個人,四周寂靜得有些冷清,四周的風不斷湧來,冰冷被那厚重的披風給盡數擋在了外麵。
而那種寂寞中帶著蕭條的感覺,則是因為身邊的男人而消失殆盡。
慕容清風的嘴角一直帶著笑容,同往日一樣,但若是仔細的瞧,卻能夠發現,比之往日裏更為燦爛。
“到了。”直到將身邊的人帶到一處五角飛亭外麵站定時,慕容清風的步子這才停了下來,緊了緊握在手裏的手,點頭道。
葉嫋嫋眸子閃了閃,首先落進她眼裏的便是放在那石桌上的一尾琴,一管簫。
“嫋嫋,可願與我再和一曲?”嘴角蕩漾出一個笑容,慕容清風側眸望著身邊的女人。
目光從那尾琴又轉到慕容清風的身上,手指在那寬大的手掌裏輕輕一撓,“好。”
心裏的弦莫然的在此刻被撩動了,被撩撥了,慕容清風鳳眸一眯,神色居然在瞬間邪肆了起來。
這個丫頭,是在玩火……
就在慕容清風準備坐下時,葉嫋嫋突然挑了挑眉頭,“清風,你可會吹簫?”
愣了一下,慕容清風頷首,“略知。”
“那便好。”輕笑一聲,葉嫋嫋轉身繞到另一旁,坐在了琴案前,手指撥動琴弦,試了一下音,這才抬起頭道:“既然如此,那今夜……便由我來為你撫上一曲罷?”
“丫頭也會撫琴?”鳳眸裏閃過一絲驚喜,繼而被驚喜所取代。
這丫頭究竟還有多少秘密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而她會琴,便是葉弟似乎也還不曾知曉罷?
“略知。”學著慕容清風的樣子,葉嫋嫋眨了眨眼睛,俏皮道。
嘴角一彎,慕容清風不禁無奈的笑了,目光裏滿是縱容:“隻要是丫頭為我是所奏,無論是什麼,那都是天籟之音。”
“那你估計會失望了。”乜了慕容清風一眼,葉嫋嫋哼道。
在他的這位足夠媲美大家之人麵前,她的琴,隻會是班門弄斧了,而他偏生能夠說出這樣沒有根據的話來。
“無妨。”慕容清風淡淡一笑,修長的手指握上那管簫,嘴角微揚。
這個丫頭從來沒有讓自己失望過,這一次,他同樣相信不會。
沒有去問葉嫋嫋想要彈什麼曲子,修長的手指隻是拈著那管白玉簫,目光專注的落在身邊坐著的身影上。
月光淺淺月色名,樹梢的光影在地上輕輕搖曳,亭子裏二人的身影一點一點重合在一起。
琴聲響,簫聲漸漸起,一曲《陽關三疊》道盡終有一別,隨著夜風飄蕩出去。
慕容府不遠處的另一座府邸,閉著眸子拈著酒杯一身陰沉的男人目光猛地一閃,“啪”的一聲,手裏的酒杯應聲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