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葉府的二公子來了。”輕輕叩門,蕭項看著屋裏一持書卷一執筆的兩道身影,先是一愣,繼而眸子閃了閃,垂頭輕聲道。
手指一僵,葉嫋嫋猛地抬起頭來,看著蕭項的目光裏帶了幾分激動。
屋裏頓時又寂靜了下來。
慕容清風看著葉青鬆,嘴角動了動,最終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嫋嫋,你可要見見你二哥?”放下手裏的狼毫,慕容清風拍了拍水墨袖袍,轉身朝不遠處的人兒走去。
即便是她上次同自己說了那句話,但葉青鬆既然過來了,他又怎麼能夠不再問問葉嫋嫋的心?
“不用了。”握住書卷的手指抓緊,看著慕容清風那能夠洞察一切的鳳眸,葉嫋嫋緩緩的搖了搖頭,“你去罷。”
原本躁動起來的心,在對上這個男人了然的目光時,就如同被一雙手握住,緩緩地放進水池之中。
再度變得寧靜下來。
二哥既然是來了這兒,自然是尋慕容清風的,她……不能夠看。
眉頭皺起,慕容清風靜靜地看著葉嫋嫋,最終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蕭叔,請葉二哥到書房一敘罷。”朝蕭項點了點頭,慕容清風上前拉起仍舊坐在榻上卻垂下了眸子的女子。
“我不去。”身子一僵,葉嫋嫋抬起頭來,咬牙道。
“無事兒。”輕笑一聲,慕容清風緩緩道:“你有顧慮,我知,你既然說不見,那就不見,但是你就不想知道你二哥要過來做什麼嗎?”
看著慕容清風的眸子,葉嫋嫋最終點了點頭。
這個人說的話,的確讓她心動。
她是不能夠見到二哥的麵,但是她怎麼能夠不想。
站在門口的蕭項歎了一口氣,轉身朝前廳走去。
罷了,他還是先將葉二公子往書房那邊帶吧。
想起那天夜裏自家公子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向來風雲麵前不改色的蕭項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就算是那個丫頭不說,公子就猜不到自己定然說了什麼嗎?
至於公子的警告……想起自己聽到葉嫋嫋說的那些話,蕭項搖了搖頭,那又如何。
能夠知曉那個丫頭的心思堅定如公子一般,他也就放心了啊……
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便是最好不過的論斷。
前廳裏,葉青鬆靜靜地站在一幅畫前,目光看著那畫中的人物,背手而立,如同出神了一般。
就連蕭項進去,葉青鬆都沒有發覺。
無奈的搖了搖頭,緩緩地走上前去,躬身示禮,“葉公子。”
“蕭前輩。”聽到身後的動靜,葉青鬆轉過身,眸子裏帶著幾分恍惚,待得看到他身後沒有自己想要見的人時,身子猛地一怔。
怎麼?連慕容兄也不願意見自己了嗎?
“慕容大人……”突然間,葉青鬆覺得喉嚨有些幹澀,往日裏的慕容兄在不知不覺之間便成了慕容大人。
兩個字的區別,卻是親疏千裏。
蕭項是何其精明的人,哪裏會看不出葉青鬆這恍惚的眸子裏的情緒。
在心裏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開口道:“公子在書房呢,讓老奴來帶葉公子過去。”
他所見的這些個後生,怎的一個個都沒有幾個能夠活得輕鬆自在的?
“在書房?”眼裏閃過一絲詫異,接著便是喜色,“那還請蕭前輩帶我過去。”
“葉公子客氣了。”蕭項點了點頭,目光裏多了幾分別樣得情緒,“請跟我來。”
這個孩子,若是不是生在葉家,該是何等縱情肆意。
“你坐在這兒,你二哥他看不到你的。”將目光中仍舊有著猶豫的人帶到一處屏風後,慕容清風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看著那道笑容,心裏的難受,惶恐,猶豫在一瞬間都壓了下來,葉嫋嫋點了點頭,“嗯”。
又是回之以笑,慕容清風轉身走向擺著琴的琴案旁,掀袍坐下,身子端正。
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撥動一根琴弦,目光看著屏風,雖看不盡然,但心卻是無比的安寧。
“丫頭,我給你彈一首曲子罷。”目光落在那把琴上,慕容清風的眸子閃了閃,緩緩道。
這把琴,由葉青鬆所贈。
“好。”不大不小的聲音透過屏風傳進葉嫋嫋的耳裏,如同春風拂過綠堤。
待得葉青鬆行至書房門口不遠處,便聽到一陣悠揚的琴聲自裏頭傳出。
步子一頓,葉青鬆平靜的臉上頓時露出三分複雜之色。
垂眸感慨了一下,再度抬起頭時,便是一道笑容。
慕容兄以琴聲相迎,他知道是什麼意思。
高山流水遇知音,卻也是等友人。
待得葉青鬆踏進書房的那一刻,琴聲漸稀,修長的手指落在琴弦上,壓下最後一個音,慕容清風朝來人溫溫一笑。
“慕容兄。”葉青鬆眸子微閃,緩緩點頭。
“葉弟何必客氣。”嘴角勾起一絲笑容,慕容清風起身朝葉青鬆走去,“坐。”
看著慕容清風的笑容依舊,原本客套的話也在種上裏散去,葉青鬆重重的點了點頭,“好”。
慕容兄還是那個慕容兄。
“葉弟今夜這麼晚了還過來,不知所謂何事?”給葉青鬆倒了一杯茶,慕容清風朝屏風處看了一眼,輕聲問道,“原本還想著明日晝裏去葉府給江老夫人請安的,倒是沒有想到你先過來了。”
既然葉青鬆說不出口,不若便由他來起這個頭罷。
“慕容兄……”聽著慕容清風還打算去給祖母請安,葉青鬆喉嚨頓時一梗,歉然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此話怎講?”眉頭一挑,慕容清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
“我方才還以為……以為慕容兄不願意見我了。”垂下的頭抬起來,葉青鬆有些艱難的出聲道。
“怎麼會。”搖了搖頭,慕容清風拍了拍對麵人的肩膀,“你是我葉弟,我怎麼會不見你。”
“可是如今……我們葉府都如此了。”垂眸低低一笑,葉青鬆的眼裏滿是苦澀。
“你是說……葉小姐的事情?”挑了挑眉,慕容清風的聲音裏帶著三分詫異。
“正是。”看著慕容清風的眸子,葉青鬆點了點頭,這句話說出來,如同刀子割心般的痛。
看到葉青鬆的神色,慕容清風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垂下眸子裏閃過一絲無奈,九分感慨。
丫頭她此刻的心,恐怕比葉青鬆好受不了哪兒去。
“慕容兄今後還是……不要到葉府去了。”沉默許久,葉青鬆突然道。
手腕一頓,慕容清風皺起了眉頭,“為何?”
“嫋嫋的事情慕容兄定然知曉了罷?”葉青鬆搖頭苦澀一笑。
“嗯。”今日早朝,文武百官都已經知曉四皇子妃因身子不適在去西郊城外休養的路途被歹人所害的事情。
想著蘇七那一本正經麵無表情念著這一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時,慕容清風便止不住心裏的冷笑。
“慕容兄覺得……小妹也是妖星嗎?”那個“嗯”字落在葉青鬆的心裏,如同一塊沉重的石頭砸了下來,讓他顯著喘不過氣來。
就這樣,自家小妹就當做沒有了嗎?
“怎麼會。”眉頭一挑,向來嘴角含笑的臉在瞬間正色了下來,“當然不是。”
“慕容兄也覺得不是?”恍惚間,慕容清風的話,就如同一株草,頂著那塊石頭的壓力,從葉青鬆的心口長了出來。
這是他,除去葉家人外,得到的第一個認為小妹不是妖星的答案。
即便陛下說了小妹不是妖星,那些人也不敢再隨便亂說,但是那種含著幾分怪異與幸災樂禍的神色,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自然不是。”給葉青鬆空了的茶杯裏添了一杯,慕容清風話裏沒有一絲遲疑。
搖了搖頭,葉青鬆歎了一口氣,“多謝慕容兄了,隻是……便是不是又能夠如何,小妹她如今……”
“屍骨未尋到,便莫要下斷論。”定定地看著葉青鬆,慕容清風意味深長道:“你要想想曾經她從馬車上摔下來尚且無事,自然是吉人天相,妖星之說也是子虛烏有之。”
心裏的草再度長了一點兒,即便是自己心裏也是這麼認為的,即便他覺得祖母也是這麼想隻是因為為了安慰自己,但是外人能夠這麼想,便是對他最大的鼓勵。
這個……和小妹沒有什麼關係的男人能夠如此說。
“葉弟,我在後悔一件事兒。”突然間,執杯的手緩緩放了下來,慕容清風抬起頭定定地看著葉青鬆。
“何事?”喉嚨一緊,慕容清風的鳳眸向來能夠將人不知不覺的帶入進去。
垂頭一笑,慕容清風的話裏多了三分苦澀,“若是當初,在那件事情後,我同葉老將軍提親,是否就不會有後來那麼多的事情?”
身子猛地一怔,葉青鬆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地看著慕容清風,“慕容兄的意思,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般。”搖了搖頭,慕容清風歎了一口氣。
是他的錯,導致錯過了這麼多。
天意弄人不過如此,然而卻也是因為他……
苦澀一笑,葉青鬆端起茶杯,努力的讓自己的手指不顫抖,“慕容兄這句話不是在說笑嗎?”
“這種事情,怎麼能夠拿來說笑。”無奈的搖了搖頭,“隻是如今……隻求葉小姐能夠平安無事。”
捏了捏拳頭,葉青鬆定定地看著慕容清風,眸子裏已經通紅一片,“慕容兄,若是知曉你的心意,或許……”
或許一切都會就此不同。
兜兜轉轉,劫難終究是劫難,命數終究是命數。
誰都逃不過上天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