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溫柔一驚,看著完顏傲冷冽的眼神,眸子閃了閃,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不可以,流香是她從府裏挑出來唯一可以用的丫頭,難不成今日就要折損於此?
“本殿下不曾治你這個主子管教不嚴便罷,你若再求情,便莫要怪本殿下不客氣。”冷聲一喝,完顏傲毫不留情道。
溫柔的臉上的血色在一瞬間盡數退卻,轉而代之的是一片蒼白,整個人如同丟了三魂七魄一般,身子無力的跌坐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葉嫋嫋冷眼看著這一切,心裏無風無浪,沒有一絲起伏,隻是有些感慨,前一輩子跟著溫柔得意洋洋一路到了皇宮的流香竟是折損得如此之快。
沒有悲戚,不帶憐憫。
她葉嫋嫋若是憐憫於她,何人又會憐憫她葉嫋嫋。
她不曾出手相害,她隻是不曾出手相救罷了。
隻是,這種人,又何必救她的性命。
跟著溫柔的那一瞬間,在這座府邸同她葉嫋嫋相遇的那一刻起,於她們的憐憫都盡數埋葬在了前一世的那場大雨滂沱裏。
然而,還不待葉嫋嫋從思緒裏反應過來,身子突然一輕。
葉嫋嫋一愣,手指微動,眸子裏滿是冷色。
“抱歉。”完顏傲將葉嫋嫋橫抱在懷,用手臂緊緊地擁住,他能夠察覺到懷裏的身子瑟縮了一下,看得清那雙桃花帶水的眸子裏在這一刻淬上了寒冰。
“殿下……”葉嫋嫋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下毒?完顏傲這個人,過於精明,便是此刻能夠治住他,恐怕也回被他發覺,屆時反而得不償失。
葉嫋嫋隻後悔,為何當初兒時不曾跟著二哥一同練點兒功夫?
以至於此刻如此被動。
“抱歉,是本殿下心急了,是本殿下的錯。”完顏傲盯著葉嫋嫋的眸子,長腿一邁,便朝清揚苑的方向走去。
葉嫋嫋一愣,曾幾何時,她能夠從高傲如斯的男人嘴裏聽到這句話?
抱歉二字,從他的嘴裏說出,說兩遍,當真是看得起她葉嫋嫋。
愣怔之後,葉嫋嫋竟是低低地笑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
完顏傲先是一臉驚愕的看著她,過了一會兒,便是心裏一顫,如同有針在紮一般:“嫋嫋,你怎麼了?”
那張傾國傾城麵容此刻的笑容能夠勾人心魄,然而那雙桃花眸子裏,卻是毫無預兆的垂下一串淚珠。
“殿下,放我下來。”呼了一口氣,葉嫋嫋緩緩閉上眸子,再度睜開眼後,緩緩道。
“你……”完顏傲心裏一澀,喉結滾了滾。
“莫動!”完顏傲大喝一聲,心有餘悸道:“本殿下……放你下來。”
懷裏的女人不管不顧的要下來,這般掙紮,這是連安危都不管了嗎?
直到雙腳落地,葉嫋嫋的心才在這一瞬間平靜了下來,轉身的那一刻,她從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眼裏看到了複雜的情緒。
前一世,她從未看過的複雜情緒。
步子一頓,葉嫋嫋垂了垂眸子,掩去自己內心一絲歎息,“殿下,何必說抱歉呢?抱歉二字,永遠是亡羊補牢不是?”
完顏傲,前一世那般對我,在我不在之後,你可有在心裏說過一句抱歉?
你可有,一絲絲後悔?
可有,一點點愧疚?
轉身,白色的身影如同一隻遠去的蝶,乘著風。
完顏傲額頭上的青筋在一瞬間凸起,手指緊緊地攥在一起。
該死!
鬥大的冷汗在額頭上滴落下來,身子似乎有些搖搖欲墜。
這種頭痛欲裂,心口絞痛的感覺,又來了。
小遊子在聽了自家殿下的吩咐後便一路飛奔,手裏抱了一件紫色鬥篷,再回來時,看到眼前的一幕,便什麼也顧不得了。
“殿下!”手裏的鬥篷一丟,小遊子一把扶住完顏傲搖搖欲墜的身子,臉上滿是驚恐。
“送本殿下去書房。”手指緊緊地捏住小遊子的胳膊,完顏傲努力的穩住自己的身子。
“殿下,可要喚大夫?”小遊子手腕被緊緊地捏住,那股大力讓他的手指都微微顫抖。
“不必!去書房。”完顏傲臉色慘白種夾雜著紅潤,卻是堅定的搖頭。
腦海裏一閃而過的身影,不願意轉身的身影,究竟是誰?!
“是,殿下。”咬了咬牙,小遊子忍住內心的恐懼,扶住完顏傲地身子,一步一步朝著書房挪去。
步子一頓,小遊子帶著十分驚恐的呼喚傳進耳裏。
“小,娘娘……”瑞珠跟在葉嫋嫋的身後,擔憂的看著,輕輕地喚了一聲。
方才的一切,她看在眼裏,急切在心裏,三皇子殿下那般做,小姐又這般做,她生怕三皇子殿下怒火一上來,做出什麼於小姐有害的事兒。
“無事,走。”臉上複雜的神色一晃而過,轉而代之,葉嫋嫋嘴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朝清揚苑走去。
白色的袖袍紛飛,袖袍下拂過的花微微搖曳,藏著的心緒,複又埋進土壤,化為塵埃。
獨自一人,溫柔靜靜地跪在青石板的地麵上,寒冷的感覺透過衣裙鑽進膝蓋,一點一點順著血液衝滿心裏。
起身,溫柔緊緊地捏著手指,一步一步的朝著完顏傲的方向走去。
沒有了流香的攙扶,溫柔的身子都變得有些虛浮,又或許是因為別的事兒影響了心緒。
一路慢慢的走過去,直到麵前出現那件被小遊子情理之中扔在地上的白色袍子。
溫柔的目光閃了閃,悲戚而無神的眸子裏有了一絲絲別的情緒。
一步一步,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將那件白色的袍子撿了起來,溫柔的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
手指一點一點的收攏,將袍子握住,攬在胸口,即便是如此,也仍舊不能夠驅散心裏的那種悲涼,那種惶恐。
殿下他,於葉嫋嫋是上心了嗎?
怎麼可以?她費勁心力,怎麼能夠功虧一簣?
明明,明明葉嫋嫋於殿下一點兒都不上心,為何自己的一切還都為她做了嫁衣。
處死流香,一點解釋都不留給自己。
抱起葉嫋嫋,眼裏的餘光何嚐還留給了他人?
尊貴如皇子殿下,卻對著他的妃子說聲抱歉?
葉嫋嫋她何德何能?!
溫柔的緊緊得抿著自己的嘴角,今日折損流香尚且不是她最心疼之事,最讓她心痛之事,乃是她仰慕的男子,她的夫君,竟是對葉嫋嫋能夠做到如此地步。
如若沒有葉嫋嫋,如若沒有葉府,他的這些,便都是屬於自己了……
擁著那紫色的袍子,溫柔緩緩地站起身來,朝著自己的莞花閣走去。
清揚苑,莞花閣,一東一西,原來是如此。
注定針鋒相對,此長彼落。
姐姐,溫柔沒有法子,從今天起,真的真的……不會心軟了。
“殿下,可要喚大夫?”扶著完顏傲進入書房,小遊子端過一杯茶,臉色惶恐地站在一邊。
自己殿下額頭上的青筋已經落了下去,隻是那冷汗卻還是一顆一顆冒了出來。
“本殿下說的,不想再說第二次。”咬著牙吐出這幾個字,完顏傲強撐住內心的悸動道。
“是。”點了點頭,小遊子無可奈何的將擔憂埋在心底,卻打定了主意,若是殿下待會兒如何了,他便是拚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去喚大夫。
腦海裏,葉嫋嫋離去地身影,不斷地在浮現,決絕得可怕,讓完顏傲從心裏感受到一種窒息感。
便是如霜離開時,也不曾如此難受。
清揚苑。
葉嫋嫋靜靜地坐在榻上,手指輕輕地摩挲著手裏的馬踏飛燕玉雕。
玉雕上,紅色的馬眼如同在泣血一般,讓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
瑞珠站在葉嫋嫋的身後,不敢出聲打攪,不敢多做什麼動作,隻敢拿過一件袍子搭在葉嫋嫋的身子上。
驀然間,瑞珠竟是發覺,自家的小姐,身子骨似乎比之剛剛來四皇子府後又消瘦了許多。
袍子落在小姐的身上,往日裏因腿腳受傷而在椅子上養出來的一點一點圓潤,此刻竟是讓她覺得有些硌手。
心疼得無可複加。
“瑞珠。”突然,葉嫋嫋回頭喚了一句。
“小姐,瑞珠在。”瑞珠點了點頭。
將手裏的玉雕收好,裝進匣子裏,葉嫋嫋嘴角露出一絲和煦的笑容,“將這個讓人送回府裏,交給二哥。”
“二公子?”瑞珠一愣,眨了眨眼。
“嗯。”葉嫋嫋點了點頭,“他最是喜愛這種東西了,馬踏飛燕這個喻義,他也會喜歡的。”
“可是……小姐,公子他若是問起這個的由來,那要如何回複?”有些不安的捧著匣子,瑞珠輕聲問道。
“莫要多言,就道是我尋來的。”眨了眨眼,葉嫋嫋嘴角露出一個弧度。
“小姐這是……不打算讓公子曉得今日的事兒?”瞪大了眼睛,瑞珠的眉頭瞬間皺起。
“自然是不打算讓他曉得。”點了點頭,葉嫋嫋理所當然道。
若是讓二哥曉得這個事兒,還不得擔憂死。
更何況,今日之事,若是她猜測得不錯,安懷長公主也不會讓此傳了出去。
“小姐,可苦了你了。”蹲下身來,一把握住葉嫋嫋的手,瑞珠滿臉的心疼。
“苦什麼苦?”葉嫋嫋搖了搖頭,摸了摸瑞珠的頭發,眼裏滿是愧疚:“倒是你,讓你跟著我擔驚受怕。”
“不怕,奴婢不怕。”瑞珠猛地搖頭,如同轉動的撥浪鼓。
葉嫋嫋無聲地一笑,不怕嗎?
可是山雨欲來了啊……
經此一事,溫柔她的動作,隻怕不會再如同最初那般和風細雨,悄無聲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