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七,你可有覺得,安懷此次回來,總覺得同往日裏不同了。”禦書房裏,完顏朝遠一邊看著手裏的奏折,一邊沉聲問道。
蘇七緩緩地送上一杯茶,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陛下,這日子一日一日的過,人自然是會變的嘛。”
就如同,他如今都已經生了滿臉的褶子,許多人都已經入了黃土,而陛下……也已經不再年少了。
“不,朕說的,並非是這個。”手裏的朱筆一頓,完顏朝遠眯了眯眸子,“蘇七,其實這些多年,朕都想不通,安懷為何不要成婚。”
“許是沒有幾個人能夠配得上長公主。”沉默了一會兒,蘇七警覺道。
嗤笑一聲,完顏朝遠搖了搖頭,“或許罷,安懷她,是個有能力的。”
似乎想起了什麼事兒,完顏朝遠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追憶。
“是啊。”蘇七接過話茬,讚歎了幾聲,“安懷長公主自小便不是一個碌碌之人,這芳庭宴,可不就是辦的有聲有色。”
“可不止是芳庭宴。”完顏朝遠眸子裏閃過一縷深色,“就是這懷城,在她的手裏,朕都是放心的。”
蘇七手指一頓,手裏的浮沉搖了搖,隻覺得自家陛下的這句話,似乎別有深意,當下便不再回複。
“此次的芳庭宴,該會比之往日裏熱鬧不少。”將手裏批好的奏折放下,完顏朝遠複又展開一個道。
“長公主的芳庭宴,此次皇子妃們都是會去的罷。”蘇七點了點頭,回應道,“這次,陛下算是能夠安心了。”
嘿嘿笑了兩聲,完顏朝遠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隻是不再回應蘇七的這句話。
過了好一晌兒,完顏朝遠突然把手裏的奏折一合,哈哈一笑,抬起頭,眯了龍目道,“蘇七啊蘇七,剛剛一直想著安懷的芳庭宴去了,倒是把這個月底的匈奴國來朝覲之事給忘了。”
蘇七眼尖的瞅了一眼完顏朝遠手邊的奏折,小心翼翼的將茶水給添將上了。
奏折的落名,慕容清風。
“不知,慕容大人把這個事兒安排得怎麼樣了。”蓋上茶杯的蓋子,蘇七點頭應道。
輕笑兩聲,完顏朝遠感慨道:“朕還是小看了他啊,原本就特意未提起此事,想讓他時日拮據一些,看看這少年輕狂倒不想讓他自個兒曉得了。”
頓了一下,完顏朝遠繼續道:“隻這麼說來,這時日也還是少了一些的,沒想到啊沒想到……”
“陛下確實是得了一個賢臣。”蘇七臉上得褶子堆起,仿若一朵秋日的菊花。
“嗯。”扭了扭脖子,完顏朝遠笑著將剛剛放下手的奏折再度拿了起來,“你瞧瞧,這可都準備好了,就等著匈奴國的王子過來了呢。”
湊進去一瞧,蘇七哈哈一笑,眸子輕閃,“陛下,這鴻臚寺倒是能夠讓殿下省心了。”
“嗯。”點了點頭,完顏朝遠將手裏的奏折放了下來,“倒是有些期待這匈奴國這一次來了。”
不知想到了什麼,蘇七臉色變了變,“陛下,去年那個日子,他們匈奴國倒是……”
有些話兒,同那些個大臣們說不得,但蘇七這兒卻還是能夠說道的,蘇七也是曉得什麼該說,什麼事能夠言道。
“無妨。”擺了擺手,完顏朝遠輕輕一哼,臉色未變,話卻是寒了三分,“一個小小的匈奴國,朕的大金還能夠怕了他不成?若是真有了什麼反叛之心,朕的十萬鐵騎……”
隻說道這兒,完顏朝遠卻又頓了下來,似乎有了什麼顧慮。
“蘇七。”完顏朝遠皺了眉頭道:“葉錚那兒,已經到了西北,那邊的人,如何了?”
蘇七身子一顫,想到這個事兒,臉色都難看了起來,有些無奈道:“陛下,葉將軍雷厲風行,他在軍中,還是……”
不敢多說明白,但蘇七曉得自家陛下定然是明白自個兒所言。
茶杯碰上禦案的聲音,清脆的在禦書房響起,帶著其主人的三分怒氣。
臉色,在一瞬間陰沉了下來,完顏朝遠恨恨地哼了一句,“那些個沒用的東西!”
隻是,完顏朝遠卻也明白,任是他如何說道,葉錚已經到了西北,並且迅速將事兒解決已經算是塵埃落定了。
他葉錚著實是有手段,尤其是對那些個軍士們而言。
嘴角扯了一絲冷笑,完顏朝遠默默道:“他葉錚的話,在軍中,隻怕是比之朕這個皇帝還有用罷?”
想到了什麼,完顏朝遠再度眯了眸子,將正看著的奏折猛地一合,“還說什麼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這些個人,說得如此義正言辭,這都是葉錚帶出來的好將!”
“陛下息怒。”蘇七眉頭一跳,忙安撫道。
“雖說葉大人那般,但若是有葉大人在,咱大金的西北,也是邊境無恙啊,有葉大人所在,那些個匈奴的人,自然得乖順一些。”
“朕便是沒有他葉錚,也能夠讓我大金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乜了蘇七一眼,完顏朝遠沉聲道。
蘇七默然一笑,不再言語,隻是身子站得越發的恭敬。
他曉得,陛下這是將他的話聽將進去了。
京師南處的一座府邸,一大群婆子侍女侯在門口,扯長了脖子朝路口處望著。
待得一趟橘紅色馬車緩緩地駛過來,眾人的臉色都露出了期待與迫切的神色。
“公主回來啦,公主回來啦!”
“見過公主!”
待得玉色宮裝女子從馬車裏緩緩出來時,一陣噗通聲,眾人皆跪倒在地,喜不自勝道。
安懷看了眼這些熟悉卻依舊是有了變化的人,不由有些感慨,這歲月,終究是不饒人。
但是,有的東西,卻並非因為歲月的過去,便能夠煙消雲散了啊……
“快起來罷,這般烏泱泱的都在門口堵著,怪讓人笑話去了。”安懷長公主嘴角露出一絲淺笑,杏眼勾出一個溫潤的弧度。
“公主,誰敢笑?奴婢定然去撕了她的嘴!”一個臉龐略圓,膚色略黑的侍女站起身來,徑直過去扶住安懷長公主的手,輕輕哼了一聲道。
“桂沐,休得胡言亂語,說什麼話呢。”一個略微低沉的聲音從侍女的身後傳來,帶著三分警告。
安懷長公主搖了搖頭,拍了拍侍女的手,“你啊,怎的還是這麼一個性子?”
話是如此說道,話語裏卻是沒有半分責怪的意味。
說完,又轉向那嬤嬤,帶著三分感激,“丁嬤嬤,今年府裏的事兒,又勞煩你費心了,桂沐她就是這個性子,你也莫要苛責於她。”
“公主說的哪兒話,老奴能夠在這般年紀還有一席安身之地,都是公主給的,老奴感激公主還來不及,公主這般說,可折煞老奴了。”老嬤嬤的目光乜了一眼正朝著自個兒示威的人,轉到安懷身上時,皆是化為了疼愛與尊敬。
隻是那疼愛藏在了心裏,尊敬浮在了眼眸之中。
看著這位自從有了這長公主府以來便將自個兒的一輩子都給了這座府邸的老人,安懷長公主隻能夠在心裏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
“走罷,都進去罷。”安懷長公主目光朝著眾人看了一眼,點頭道。
“公主,你可算回來了,你不曉得原本你說是要早些回來,奴婢可都樂壞了,哪裏曉得後來又傳出了那樣的消息……”桂沐喋喋不休的嘀咕,一路上,安懷長公主便這般聽著她的言語,嘴角始終帶著一份從容的笑。
“桂沐!”聽到這兒,丁嬤嬤終究是忍不住了,不禁出聲打斷道。
“就聽聞我病了?可沒有把你急壞罷?”安懷長公主倒是不避諱此事,接過話茬,順帶著朝丁嬤嬤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
“可不是嘛。”撇了撇嘴,桂沐的臉色有些戚戚然,“公主你不知道,當時可把奴婢嚇著了,對了!還有於嬤嬤,你還不讓我說,你自個兒不也是好幾日夜裏睡不著麼?”
說道最後,桂沐又將目光轉向了丁嬤嬤,哼了一聲道。
看著這樣的桂沐,丁嬤嬤不禁一個頭兩個大,隻覺得這丫頭就是命好,這才遇到了安懷長公主。
若是到別個府裏,恐怕現下屍骨都成了黃土了。
“好了,我這不是都好全了嘛,你們可莫要再擔憂。”給了眾人一個安撫的眼神,安懷長公主走進廳裏,“最近京師可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兒,說來讓我聽聽。”
“有有有!”一聽到這個,桂沐的眼睛都不禁亮了三分,方才的戚戚然瞬間消失不見,惹得安懷都是一愣。
這個丫頭見的有趣的事兒還能夠少了去了?還有能夠讓她都如此的事兒?
當即也起了幾分興致,“何事兒,說來聽聽,這一年,不曉得這京師又有什麼物是人非了。”
安懷看了看這未曾變動一點兒的廳堂,眸子裏有著幾分懷念的心緒。
一年一次,她這究竟是在堅持著什麼呢?
都已經塵埃落定,了無痕跡了,安懷,你卻還是這般做。
便是丁嬤嬤,聽到這句話都有些詫異的朝桂沐看了去,隻是那眸子還帶著三分警告。
這丫頭,可千萬別給她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兒出來。
隻想了想,卻也沒有覺得這京師有甚當真是有樂子可尋的事兒,當下也放下了心。
看著安懷長公主如此興致的模樣,便也默許的垂下了眸子。
公主一年才歸一次,就讓這個丫頭去熱鬧熱鬧一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