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房門被推開，完顏傲抬眸望去，一道頎長的人正靜靜地站在窗前，窗子外頭零星而下的月光傾瀉在他白蘭色的袍子上，打上了一圈貴不可淩的光暈。
陡然之間，完顏傲心裏生出一種怪異的情緒。
好在，此人並非是他完顏皇室之人，否則，這一身的氣度有哪個皇子能夠與之爭鋒？
更不必說他這一身的手段與謀略。
慕容清風，手底下的那些人，曾經不止一次同他說過要好生注意此子，他也曾經想過。
奈何此人辦事過於滴水不漏，讓他一直尋不到機會。
靜立的身子緩緩轉了過來，慕容清風緩抬袖袍，寬大的雲墨袖如同一襲淡然起伏的雲，“見過四殿下。”
男子身子微垂，墨色的發從肩頭微微滑下，聲音三分清冽六分溫潤一分低沉，仿若自天而來。
眉頭微挑，眸子輕閃，完顏翰頷了頷首，“慕容大人不必多禮。”
微垂的身子平起，一雙帶著笑意的鳳眸投向完顏傲，不卑不亢，不疾不徐。
嘴角動了動，在對上這道眼神之時，完顏傲心裏再度陡然升起一絲怪異的情緒，此人絕對危險之甚！
然而，就在此刻，慕容清風嘴角一揚，“深夜打攪，還請四殿下莫要見怪。”
“慕容大人能夠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要事。”點了點頭，完顏傲上前一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完顏傲於首位緩緩坐下，慕容清風卻是嘴角揚了揚，點了點頭，卻隻是步子朝完顏傲移動了三步。
“四殿下可曾想過要登上那把九五之尊之位？”男子步子繼續前移，寂靜的夜裏，平靜的說出低沉的話語，卻瞬間在完顏傲的心裏攪動了一片風雲。
然而，完顏傲又是何人，手指一動，嘴角勾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慕容大人說的這句話，可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無妨。”搖了搖頭，慕容清風神色自若，“待得殿下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便不再是大逆不道。”
身子一俯，完顏傲臉色沉了三分，“這種事兒，豈是你一介臣子能夠言語的！”
“臣子不能夠言語？”輕笑一聲，慕容清風的鳳眸裏瞬間染上了三分毫不掩飾的嘲諷，“臣子不能夠言語此事，然臣之能卻是君之助力，若非是如此，四殿下以為哪裏來的那般多結黨營私？”
呼吸一滯，完顏傲眸子瞬間瞪大，倒是沒有想到眼前之人竟然膽敢如此直白地指出其中的利害幹係。
這些事，心照不宣是一回事兒，但如此直白地說將出來，卻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但轉念想到眼前之人曾經在朝堂上流傳出來的各種言語，完顏傲倒是釋然了幾分。
“如此？那慕容大人不知屬於那一派呢？”嘴角抿起，完顏傲眯了雙眸，逼視道。
“往日暫且不論，若是殿下不棄，清風願為殿下效力。”嘴角動了動，慕容清風緩緩道。
嗤笑一聲，完顏傲拍了拍掌，仿若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笑話，“慕容大人這句話可說的本殿下有些不安，不偏不倚的慕容大人，為何突然會選擇了本殿下呢？”
鳳眸裏閃過一絲詫異的光，慕容清風看著眼前這個笑得頗有幾分嘲諷的人，想起葉嫋嫋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輕聲笑了。
這個人，倒是的的確確有幾分本事。
搖了搖頭，慕容清風歎了一口氣，勾起了唇，“四殿下當真相信清風不偏不倚？”
身子一怔，完顏翰有片刻的微愣，眉頭一挑，神色瞬間冷了下來。
似乎沒有注意到完顏傲周遭氣息的變化，慕容清風緩緩上前一步，淡淡道:“薛生曾經尋過大皇子殿下，清風曾經尋過三皇子殿下。”
瞳孔猛地一縮，完顏傲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不動聲色更是談笑風生的男人，嘴角微抿。
一句話，無心之人隻當作笑話聽了。
有心之人，卻是能夠從其中抽絲剝繭尋得自個兒能夠利用的物什兒。
更何況，是早已經將目光盯在此事之上，卻一直有些疑惑未曾解開的完顏傲！
“慕容大人可真是好手段。”許久，完顏傲緩緩呼出一口氣，目光灼灼道。
那件事兒，縈繞在他心頭很是久了，薛生那人，於他可有可無，但能夠納入也無不可。
若是除去，也是有益。
“四殿下過獎了。”勾唇一笑，慕容清風不動聲色，神態如常。
“既然如此，那慕容大人何必再來本殿下這兒呢？”看到眼前這個男子還是如此神態自若，完顏傲內心不自覺的浮現出一絲說不出的怪異。
眼前這個人，不該是如此的。
放棄已經鋪好的道路，選擇一條迷霧繚繞的路，更何況，他有這份自信，自個兒會信任他？
完顏傲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除此之外，若是他不曾猜錯，往日裏的他，恐怕才是那個在那些人眼裏最不可能登上那位置之人罷？
而眼前這個男人，這麼做，如此風險之舉，為了什麼呢？
“四殿下莫非對自身不夠自信？”輕笑一聲，慕容清風挑了挑眉，鳳眸裏閃過一道深邃的光。
完顏傲搖了搖頭，緩緩的站起身子，一步一步朝慕容清風走去，目光三分陰鷙，“慕容大人如此想本殿下？”
“非也。”從容一笑，慕容清風步伐沉穩，“若是三日前，殿下或許同清風交集甚少，隻如今，卻是不會了。”
步子一頓，完顏傲眸子再度一沉，三日前，是他成親的那日。
“從三皇兄到本殿下這兒來，慕容大人又是哪兒來的自信本殿下能夠應下你，又如何能夠相信你？”嗤笑一聲，完顏傲話裏頗有三分諷刺。
背手而立的男子，眼眸中如同暗夜的黑水，隱藏著灼熱的光。
“四殿下。”搖了搖頭，步子輕移，慕容清風走得極緩，“四殿下說的錯了，於三殿下那兒，是三殿下有求於清風，而四殿下這兒，清風卻是交易而為。”
“交易？”心裏一頓，完顏傲有幾分不確信，眼前這個人，難道不是同那些人一樣，以為葉家徹底的站到了自個兒的身後才如此之為？
似乎看穿了完顏傲眼裏的疑惑，慕容清風平靜地搖了搖頭，“四殿下想多了，在下過來助你，並非是要靠你而為，而是不得不為之。”
“何為不得不為之？”完顏傲道。
“葉家。”擲地有聲的兩個字，仿若在一瞬間打破了此間的沉寂。
“葉家，能夠讓清風站到朝堂上，清風便不會讓葉家之人陷入危機之中，四殿下能否明白清風的心思？”沉吟了一瞬，慕容清風再度緩緩道，目光仿若透過了一片星光。
“若是三皇兄，想必這些事兒也是能夠做到罷？”搖了搖頭，完顏傲眼裏閃過一絲精芒。
“若是三皇子……”勾唇一笑，慕容清風點了點頭，“那也是可以的，隻是清風有事兒顧慮罷了。”
“何事顧慮？”完顏傲神色灼灼地道。
抿了抿唇，慕容清風鳳眸帶笑，笑而不語。
“嗬……”許久，完顏傲搖了搖頭，輕聲道:“是本殿下過於深究了，還請慕容大人莫要介懷才是。”
“無妨。”點了點頭，慕容清風眯了眯眸子。
垂眸想了想，完顏傲笑著看了慕容清風一眼，“慕容大人能夠今夜過來，願對本殿下說出這些個話兒，想必也有自身別的考究罷？”
若是當真隻是因為葉家，那這個理由才是不可信了。
正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慕容清風此人，能夠有如此手段，若是當真是全然虛懷若穀，兩袖清風又何必來朝堂上攪這一攤風雨。
點了點頭，慕容清風毫不隱瞞道:“確實如此，清風的確有所求。”
“本殿下可能夠辦到？”完顏傲問。
“此事，隻有殿下能夠給清風答複。”一字一句，慕容清風說得極緩。
仿若在此刻之中，便是有什麼落地生花一般。
“是本殿下能夠辦到，還是本殿下坐上那把位置才能夠辦到？”完顏傲眸子裏閃過一縷深色，定定道。
瞳孔一縮，慕容清風負在身後的手指動了動，清風朗月般的笑容綻開，“這二者，有區別嗎？不論是如今的殿下，還是坐上那個位置的殿下，都是你不是？”
話雖如此不錯，但慕容清風卻也沒有直接回應這句話不假。
那麼，他到底圖的是什麼呢？
“不若慕容大人先說說看，所求何事？”緩了緩神，完顏傲上前一步道。
“清風想問殿下要一人。”慕容清風不退不讓，嘴角帶笑。
我想要一人，你可敢給？
“一人？”愣了一下，完顏傲有些驚訝地看著慕容清風，許久搖了搖頭，“如今，還有什麼是慕容大人求之不得的人？”
“這天下，是何人的天下呢？有求必應之事，又是何人能夠應允呢？”慕容清風伸出手，撫了撫袖袍搖頭輕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殿下放心，那人，殿下給得起，屆時……隻看殿下願不願。”看著完顏傲沉默不語，慕容清風開口道。
完顏傲眸子裏雲波詭譎，神色變了又變，最終點了點頭，“好！”
待得這天下皆是他的了，還會顧忌眼前之人？
至於一個人，若是無幹痛癢，給了他也無妨。
“那清風在此，多謝殿下。”躬身示禮，慕容清風嘴角勾起一絲溫潤如玉的笑容，比之夜空星辰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