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打趣了你。”葉嫋嫋眯了眯眸子,適應著紅色蓋頭重新落下,視野再度模糊起來的感覺,嘴角帶笑道。
所謂既來之則安之,於這二次來的地兒,她葉嫋嫋著實無甚再驚奇的了。
她所住的院子,名喚清揚苑。
名字由來,倒也不難曉得。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嘴角勾了勾,葉嫋嫋不禁垂了垂眸子。
前一世,她倒還好生為這清揚苑感慨了一番,心裏很是歡喜,隻覺得此名別致而有心。
後來曉得是四皇子所提時,更別提心裏有多悸動了。
然而,原本的悸動,欣喜,在這一世早已經變成了冰渣般的冷漠。
這間屋子,遲早有一日,不會再屬於她的不是?
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葉嫋嫋不禁想起了自個兒前世的姿態。
她是葉家女,自然不會同後院裏頭的那些個夫人一般,在完顏傲麵前伏低做小,自然得端莊自持。
然而……到了如今,她才明白,她的那點兒端莊自持,在別個的眼裏看起來,便如同笑話。
心都早已經丟了,還用什麼去端莊自持?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故而,前一世才會如此罷?
有時兒想想,她在完顏傲的麵前,便是沒有伏低做小,隻怕也是低落到了塵埃之中罷。
不是他當真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對她,她曉得他不敢,亦不會,那個人,心裏再如何作想,明麵上的功夫還是做得周全的。
是她自個兒,將其在心裏當作了天,捧上了雲端,才會心裏愛慕,平日裏卻又不敢聲張。
好在,好在這一世……
葉嫋嫋眯了眯眸子,眼裏閃過一道冷意。
心已經不在他的身上了,自個兒的情緒再也不會隨著這個人而起伏了,自然……不必再做出那表裏不一的姿態了。
這一次,她葉嫋嫋能夠在這座府邸裏張揚而肆意的做她想做的事。
隻要是葉府暫且不倒,那他完顏傲便不會為難於她!
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完顏傲,這一世,你我之間,可會有不一樣的逆轉?
“小姐,你餓麼?”在屋裏靜靜地站了一下,瑞珠想起自家二公子交代的事兒,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葉嫋嫋心裏一動,搖了搖頭,暗紅色的蓋頭輕輕一晃,“不餓,怎的了?若是餓了,便去尋點兒點心墊墊腹罷。”
瑞珠無奈的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小姐你說啥呢,我可不餓,我今日個清早還吃了點兒呢,可是你……從昨夜就沒有入食了。”
自家小姐這是想的啥呢,她怎的可能會餓。
目光在屋裏圈了一周,搖了搖頭,小姐還讓她尋點兒點心墊墊,難不成要把這屋裏的花生紅棗桂圓瓜子給吃了?若是如此,那被人曉得,還不得立即給人丟出四皇子府?
想了想,瑞珠不禁覺得自家小姐這句話實在是要不得,還好屋裏就她們兩個。
“不餓便好,若是餓了,便莫要拘著自個兒,難受的是你,這兒可沒有人能夠同你感同身受。”葉嫋嫋輕聲一笑,點了點頭道。
如今一入四皇子府,便是大不一樣了。
“小姐莫要再打趣我了。”哼了兩聲,瑞珠眼裏閃過一絲揶揄,“這不是還有小姐體恤我嗎?”
愣了一下,瑞珠的話如同一道石子擊中了葉嫋嫋的心,讓她不禁輕聲一笑,“你今後還是尋個好郎君體恤你罷。”
“小姐!”瑞珠臉一紅,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模樣,讓葉嫋嫋在紅蓋頭裏頭笑眯了眸。
“小姐,你為何隻帶我一個人過來啊?據說便是溫小姐……她也有會帶一個人過來的。”這兩日裏,瑞珠被府裏的老嬤嬤拉著可算是說了不少話兒。
什麼今後到了四皇子府裏要事事以小姐為重,要多留意,多長心眼,莫狷狂,但也莫要讓人欺到了頭上來雲雲……
瑞珠雖說聽了一個頭兩個大,但還是仔仔細細,一個字一個字的記在了心裏。
她更忘不了那個嬤嬤走之前,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幽幽的歎了一口氣說的那句話。
“小姐看重你,隻讓你一個人隨著,你且莫要讓小姐失望了才是。”
這句話,這兩天裏在瑞珠的心裏頭翻來覆去,讓她夜裏都不禁有些輾轉反側。
若是說小姐不放心,她倒也能夠理解,但當真隻帶自個兒一個……這般來,可會有的事兒應接不暇?
畢竟從葉府帶過來的人,總歸會比在四皇子府裏頭被派過來的人要好不是?
“不必了,有你便夠了。”葉嫋嫋自然曉得瑞珠這個丫頭心裏頭想的是什麼,寬慰了一句道。
若當真還要人……葉嫋嫋腦海裏閃過一道身影,那個丫頭,是該尋出來的。
“小姐……”瑞珠的聲音不由自主的有些哽咽,小姐再如何變,於她而言,就還是那一個人。
“好了。”伸出手,葉嫋嫋抓住瑞珠的胳膊,“今日個可莫要多想,待會兒可要你助我好生應對。”
“啊?”瑞珠一驚,疑惑道。
葉嫋嫋將她拉進兩步,瑞珠彎身,附耳過去。
聽著自家小姐的話,臉色不禁一紅,但立即又肅然起來,到了最後,簡直就是如臨大敵,一臉戒備。
“小姐,當真要這樣做嗎?”咬了咬牙,瑞珠猶然有幾絲不甚確定,若是這樣做,惹惱了四皇子可如何是好?
自從曉得慕容清風的真麵目後,瑞珠便曉得識人皆不可看其表象。
而這個四皇子,顯然也是個不好相與之人,即便看起來不聲不響……
“不然如何?”葉嫋嫋嘴角勾起一絲嘲諷,“難不成當真讓我委身於他?”
瑞珠一愣,頭搖的如同撥浪鼓一般,她自然是不樂意自家小姐做出違背自個兒心願的事兒來的。
然而,這般做,當真能夠行得通?
似乎看出了瑞珠心裏頭所想,葉嫋嫋輕笑一聲,“你且放寬心罷,我既然敢去做,自然是有分寸的。”
前一世,自個兒也是用的這個法子,倒是成了,但想想那個時兒自個兒如此做的緣故,不禁有幾分可笑。
後來落得那般下場,當真是……在一開始便不知自個兒有幾斤幾兩而自作自受了。
眼睛一亮,瑞珠鬆了一口氣,聲音陡然變小了許多,“小姐,這個法子該不會是慕容公子他教你的罷?”
葉嫋嫋心裏一突,身子陡然一僵,“你這個丫頭想甚呢?”
這般理由,那個人,怎的會同他說道呢?
他說了自個兒進了四皇子之後的一切事兒,他都不會再管,他隻要半年後,還能夠看到一個完完整整的人罷了。
那個人在惱火,她何嚐不曉得。既然曉得,她可不會自個兒自討苦吃了去。
“不是麼?”撇了撇嘴,瑞珠話裏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釋然。
葉嫋嫋嘴角動了動,不置可否的笑了一聲,隻覺得瑞珠這個丫頭居然在不知不覺之間對慕容清風倒是信賴了不少。
在離清揚苑不遠處,穿過兩條回廊,再路過一段青石路,同樣有一座上頭掛著紅色燈籠的院子——莞花閣。
相較於清揚苑的大氣,這座院子顯然少了幾分莊重,但也不至於小家子氣,反而讓人覺得多了幾分歸屬之感,亦讓人莫名的心安。
隻是今日,同樣別著大紅色燈籠的菀花閣,在這熱鬧非凡的四皇子府,倒是安靜得讓人有些心悸。
仿若,格格不入。
“流香,幾時了?”細細的聲音在屋裏響起,讓人聽不出裏頭的情緒。
“回小姐,已經過了酉時一刻了。”門口一個侍女聽到這句話,微垂的眼皮掀了掀,眯了眯眸子,回道。
外頭的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即便如今已經到了五月下旬,紅色的火燭在屋裏發出暖醉的光,仿若催人入眠一般。
坐在床榻之上的女子點了點頭,突然輕聲的歎了一聲,“流香,今後可不能夠叫小姐了,得叫側妃娘娘了。”
女子的聲音很淡,似乎能夠從裏頭聽到其中的滿足與心安。
“小姐,側妃娘娘……原本該是可以當正……”咬了咬牙,小丫頭有些不滿意的嘀咕。
“流香,慎言!”及時打斷這句話,紅色蓋頭下的帶笑麵容微微略出一道裂痕,卻在瞬間又愈合了,平靜道:“流香,這話今後可萬萬不能夠說道,命數如此,便該認命,你若是不滿於此,大可離去。”
“小姐,你說什麼話呢。”侍女似乎被這句話嚇到了,眼裏流過一絲恐懼,片刻後又正聲道:“奴婢同小姐到了這兒來,是奴婢的福分,奴婢是求之不得的,奴婢隻是對小姐覺得有些不平。”
不平麼?蓋頭下的嘴角動了動,這世上不平之事多了去了,又何止隻是她溫柔一人?
“正妃娘娘是嫋嫋,這亦是我覺得歡喜之事,你今後若是還有這番心思,便莫要在留在這兒了。”
這是紅色蓋頭下第二次說出這般話,聲音卻比第一個要冷了不少,讓流香聽了不禁一愣。
往日在府裏之時,便是自個兒如此說道,也不見得會小姐如此嗬斥啊。流香在心裏道。
“是,小姐,奴婢明白了。”雖說嘴裏應著,但眸子裏卻是躥過一絲野心。
能夠讓小姐帶來四皇子府,流香便想過自個兒可不能夠再如此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