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簾子翻飛,絕對不會是風吹所動。
葉嫋嫋眸子在暗紅色的蓋頭下動了動,眼裏閃過一絲凝重。
會是他嗎?
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不會是他的,他現下該待在他的新府邸運籌帷幄罷?
該是這樣的。
將眸子裏的悸動掩去,葉嫋嫋的臉色在這幾天從未有過現下這般平和。
踏進那個門,便是同前一世所接軌,完顏傲,苗氏,徐如瑩,還有……溫柔,你們都會在罷?
這一邊的道上歡歡喜喜,鑼鼓喧天,另一側卻顯得很是冷清。
直到葉嫋嫋的火紅色鴛鴦轎送進四皇子府,平靜下來的道路上,再度出現了兩頂轎子。
沒有鑼鼓喧天,亦沒有夾道歡慶,更不會有萬人空巷的熱鬧。
溫柔坐在粉色的轎子裏,感受的一晃一晃的轎身,嘴角凝著的笑容,終究是一點一點的崩潰了下來。
笑容不再,取而代之便是恨意。
溫柔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個兒處心積慮的一切,到頭來卻是為她做了嫁衣。
原本以為……沒了她,即便是有些困難,那她也定然會成為四皇子妃。
而如今,她這個四皇子府裏頭的側妃,隻怕是一個笑話了罷。
即便是有四皇子側妃的名頭又能夠如何,她終究是一個妾!
同她的大姐一般,連拜天地的資格都沒有,連從正門進的資格也沒有!
垂眸看著自個兒身後偏粉色的嫁衣,溫柔搖了搖頭,同樣粉紅色的蓋頭晃了晃,流蘇墜如同一顆隨風蕩漾的心。
嫋嫋,即便往日裏你都會讓著我,而你的光芒依舊在我之上,而這一次,你依舊會如此做罷?
讓著我。
但是,嫋嫋,這一次,我溫柔,無論如何都不會活在你的光芒之下了。
緩緩閉上了眸子,嘴角重新上揚,平素了清麗的麵容今日化上了精致的妝容,更是顯得嬌俏。
轉了轉手腕上自家大姐送的那隻名喚“藍幽”的所謂價值連城的鐲子,耳邊回蕩的是大姐幾日前同她說的話。
輕笑一聲,溫柔睜開了眸子。
大姐,你可以認命,但我不會。
這一側往四皇子府去的溫柔心裏複雜,另一側從薛生府裏出來的薛玉兒又何嚐不是?
然而,若是揭開紅色的蓋頭,隻怕是薛玉兒比之溫柔更是不甚。
今日的薛玉兒,便是化了濃重的妝,仍舊掩飾不住她雙目周邊的紅腫,臉頰更是凹陷了三分,整個人看起來略微憔悴不堪。
薛玉兒雙手緊緊的攥住,死死的咬著唇瓣,這才忍住沒有哭出聲來,稍稍抬頭,她也不敢落淚。
娘說,上了轎,便莫要再回頭,莫要再流淚,從此之後,薛府不再是她的家。
此刻的薛玉兒,除了傷心,更是有滿天的恨意。
她恨慕容清風,恨溫柔,更恨祝磬。
若非是沒有慕容清風,爹爹便不會做出這般事兒,若是沒有祝磬,爹爹的事兒便不會暴露。
若是沒有溫柔!今日的她,走的位置,便該是四皇子府,而不是,這條冷清的二皇子府!
淒淒的笑了一聲,薛玉兒的身子不禁晃了一下。
娘親讓她到了二皇子府之後要好好讓二皇子疼愛,要隱忍,莫要再耍小性子,她是一個沒有娘家能夠依靠之人。
她還道,歸寧之日,她不用再歸了,罪臣之家,罪婦獨留,還歸來作甚?
纖細的手指絞的死緊,薛玉兒心裏滿是悲憤,卻深深的升騰上來一陣無力之感。
如今,她卻是沒有法子能夠翻身的,娘和爹不能夠再助了,今後在四皇子府裏也是她獨自一人。
甚至,她的嫁妝,都是薛夫人出嫁之時所留下的體己。
想起那錦繡坊送來的嫁衣,甚美,甚至讓她有些愛不釋手,然而……這一世,她都是沒有法子穿上了。
垂下頭,看了看自個兒粉色的衣裙,薛玉兒無聲的笑了。
這身衣裳甚是粗糙,甚至上頭的一些個針線都是薛夫人親手縫上去的。
好在,好在不論如何,即便隻是一個二皇子的側妃,她也是二皇子府裏頭最大的女主子。
想起溫柔,薛玉兒心裏重重一哼,眼裏的悲戚也淡了三分。
溫柔啊溫柔,你如今可是同我一樣呢,不曉得你此刻在想著什麼呢?
自個兒頭上的正妃娘娘又是自個兒的好姐妹,這可當真有趣之極啊。
原本該皆是熱鬧非凡的兩座皇子妃,因一個是娶正妃,一個是納側妃而曉得格外的不同。
完顏傲看了眼四皇子府門口已經侯了一圈的人,眸子閃了閃,翻身下馬,四周道賀聲此起彼伏,他亦是嘴角帶笑點了點頭。
轉身朝後走去,一雙鎏金黑底紅靴緩緩地抬起,不輕不重的踢了踢轎門。
手裏捏著玉如意的手不由自主的緊了緊,聽著這個聲後,葉嫋嫋的眸子陡然冷了許多。
她前一世何至於聽到這聲音會歡喜得不能夠自勝呢?
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一廂情願的一往情深,便會輸得一塌糊塗。
隨著三聲踢轎門的聲音落下,轎夫們頗有眼力勁兒的壓下了轎門,卻沒有讓裏頭的人感覺不適。
門口的喜娘早已經侯在了那兒,一看到這兒,立馬迎了上去,將裏頭的人背進了四皇子大門。
雙腿重新落地,葉嫋嫋的手裏立馬被人塞進了一條紅色的緞帶,不一會兒,緞帶便被拉起,上頭綁著的紅色綢花隨著起伏一晃一晃。
眯了眯眸子,葉嫋嫋自然曉得,另一端的是何人。
等著喜娘的指引,葉嫋嫋整個人無比的平靜,隨著那個人的力道,緩緩地朝火盆走去,跨過,再一步一步來到前堂。
前堂裏,皇後寧解語早已經端坐在鳳椅上,紅色的蓋頭下,葉嫋嫋能夠隱隱約約的看到上頭的那一道人影。
果然,同前一世一樣,那個人也沒有來麼?
眼神不由自主的朝側麵看去,那個人的眸子裏的神色,讓她看不分明。
好在,這一世,她也不需要再去琢磨。
寧解語今日個心裏自然是歡喜的,便是臉上的笑容,都深了幾分,看著朝自個兒緩緩走來的一對人兒,眼裏止不住的慈愛。
於這個兒媳,她自然是極為滿意的,更讓她歡喜的是,這個兒媳,可是陛下親自給選的。
有了這層幹係,葉嫋嫋在她心裏的地位,更是非比尋常。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隨著紅色綢帶的緩緩移動,葉嫋嫋眸子閃了閃,拜天地,拜高堂,因是嫁入皇家,高堂之上,僅有皇後寧解語一人。
“夫妻對拜!”喜婆夾雜著歡喜和激動的聲音,眾人都能夠明顯的察覺。
隻要是順利的做完這個,送入洞房後,她今日個便是大功告成了,莫說打賞,便是名聲都是無人能及。
腳步挪動,轉身,葉嫋嫋先是抬了抬眸子,暗色的紅蓋頭微微一晃,而對麵之人,似乎也在此刻將目光望了過來。
嘴角露出一絲淺笑,這一次的葉嫋嫋,卻是再也沒有逃避。
大大方方,毫無畏懼,隔著一塊暗紅色的蓋頭,外頭是那個人影影綽綽的目光,帶著三分探視,讓葉嫋嫋無聲的歎了一口氣。
隻怕他這個模樣,落在別個的眼裏,又是端的情深義重了罷?
一瞬間的事兒,無人察覺到了兩位新人的心思,緩緩垂下身子。
夫妻對拜,禮成。
歡天喜地的慶賀聲猛然響起,便是平素裏莊嚴的四皇子府,此刻也是沸反盈天。
今日個這般日子,隻要是不犯了大忌,便是最為輕鬆快活。
“送入洞房!”喜婆眯著眼睛拍了拍掌,算是對兩位新人的慶賀,說完她今日在前廳的最後一句話。
若是在平常人家,指不得還有男方的親朋好友要來鬧上一鬧,但看看這……喜娘是徹底的歇了這份心思了。
紅色綢緞的一端,葉嫋嫋隨著指引移動著,一步一步踏進這無比熟悉的府邸。
這一世,她的院子,可還是那一座?
眸子緩緩地閉上,坐在屋裏,紅綢另一端的身影已經離開,一對雕龍畫鳳的大紅色火燭搖曳,發著微微刺眼的光芒。
葉嫋嫋伸手將玉如意放置一側,將頭上的蓋頭扯了下來,蓋頭下,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此刻沒有半分新嫁娘該有的喜悅與嬌羞。
目光在屋裏環顧了一周,葉嫋嫋嘴角露出一絲不可捉摸的笑容。
這個屋裏,還是那樣,同前世當真是一點兒變化都沒有呢……
將四皇子送出門去,聽著喜娘前前後後大小事宜都吩咐了一番的瑞珠好不容易進了門,抬眼便看到自家小姐將紅蓋頭給掀了,眼珠子都瞪了起來。
“小姐,你怎麼自個兒把蓋頭給掀了啊?”回頭掃了一眼,瑞珠先是鬆了一口氣,對上葉嫋嫋時,臉上又帶著三分急切,三分驚慌。
似乎沒有聽到瑞珠的話一般,葉嫋嫋一步一步的在屋裏踱著,纖細的手指拂過幾樣器物,嘴角始終帶著笑容。
若非是眼裏的冷若冰霜,隻怕瑞珠會以為自家的小姐心情好著想要看看自個兒新的屋子了。
“早掀晚掀,遲早要掀。”葉嫋嫋走了一圈,緩緩地坐回到了紅色的床榻上,眼裏的寒芒消失不見,嘴角卻是漾起了一絲魅惑的笑容。
“這不是一樣的。”瑞珠咬了咬牙,眉頭皺了皺,蓋頭是要掀,那那個人卻不該是自家小姐啊。
雖說曉得自家小姐心裏頭的想法,但好歹今日個第一天,為了今後在四皇子府裏的安生,小姐也該忍一忍的。
想到這兒,瑞珠還是將彎腰將紅蓋頭拿了起來,撇了撇嘴,話裏帶了三分懇求,“小姐,你還是戴上罷。”
葉嫋嫋挑了挑眉,看著瑞珠一臉委屈,輕笑一聲,垂下了頭,“你這幅模樣,讓人曉得還以為是我欺負了你。”
“小姐,你又打趣我。”嘴上說著,瑞珠的手卻飛快的將紅色蓋頭蓋了上去,拍了拍胸脯,長籲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