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慶堂裏,外頭恭恭敬敬的站著幾個侍女,雖是臉上都帶著擔憂之色,但目光卻還依舊冷靜。
慕容清風從小道穿過來,看著這樣一幕,微微眯了眯鳳眸,便轉身走向一旁不遠處的矮亭。
這般情景,他還是不進去的好,畢竟現下,他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榮慶堂內,葉錚坐在屏風外的太師椅上,蒼勁有力的手指捏著一杯茶水,卻是久久未向自個兒的嘴邊送去。
犀利的目光時兒朝屏風內掃一眼,時兒朝對麵兩個局促不安的人望去。
葉錚的身旁,站著一臉憤怒但眸子裏有些明顯擔憂的葉青鬆。
比之葉錚表麵的從容,葉二哥的眼裏,可謂是十成十的冷色。
若非那兩個人是太醫,有皇命在身,指不得葉二哥就直接衝將上去,給他們兩一人一刀,再扔出葉府。
與眾人的故作的平靜,或是憤怒,或是擔憂不同,這間屋子裏,的的確確立了一個冷漠至極,麵無一絲表情的人。
韓莫。
從把帶來的人送進去屏風裏後,便一直立在屏風外頭處,雙臂抱胸,嘴角抿得死緊,一句話也不曾說過的人。
一雙冷眼在屋裏或坐或站的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到那兩個局促不安的太醫身上。
想想方才這兩個人手忙腳亂,無處下手,偏生又不自知的人,韓莫眼裏不意外的閃過一絲嘲諷。
他進來之時,這兩個人一人切脈,一人望聞,若非是老夫人此刻不能夠言語,隻怕是問都要用上了。
偏生這般磨磨蹭蹭了這般久,在他把人給帶過來時,還不曾下手救治。
若僅僅是這般便罷了,待他把人帶過來,稍作解釋後,便是葉錚都不曾說道什麼,這兩個老匹夫卻是攔在了自個兒跟前。
一本正經的道什麼來曆不明的人,不曉得從哪兒出來的大夫隻怕是不好給老夫人診治,若是出了差錯……
那時,韓莫卻隻是冷漠以對,畢竟人並非是他要找的,他隻是奉了大哥的命令將人尋了過來。
至於用不用,他還管不上,更何況,這個崔雲鴿……
想起了什麼,向來冷漠深沉的韓莫眉頭竟是微微皺了皺,帶著三分戾氣。
這一幕,恰好被一眼望過來的葉二哥瞧了個正著,但此刻的葉二哥也隻是狐疑的眯了眯眼,不曾多說。
何時何地需要做什麼事兒,能為與不能為,葉二哥還是分得清的。
再說方才,韓莫冷冷地看著那兩個所謂有“皇命在身”的太醫喋喋不休的同葉錚說著什麼,而一旁的崔雲鴿也是不言不語,甚至從始至終頭都不曾抬起來過。
於葉府這一家子,若真是不用這個崔雲鴿,韓莫甚至是樂見其成的,甚至於,裏頭那人究竟是否能夠安然無恙,同他有何幹係。
若是不用,之後他便把這崔雲鴿送走便是了,至於後果……
大哥橫豎也怪不到他的身上,畢竟他做了他要做的不是?
葉家人沒有眼光,他有甚法子?
嘴角撇了撇,韓莫微微側頭,對上一個眼神時,不禁錯愕了兩分,一息過後,便再度幽幽的別過了頭,嘴角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倒是不曾想到,方才的那一場喋喋不休的鬧劇,葉錚都不曾說道什麼,竟是他葉青鬆直接站了出來,將那兩個太醫一把拉扯過來,吼了一句。
兩位向來養尊處優,到哪位大臣的府裏的太醫,其人都不得把他們當做菩薩供著,偏生這一家子,一來沒有好臉,一瞬間竟是愣愣地看著這位二世祖。
咳嗽兩聲,想讓葉太尉說將兩句,隻不想,沒等來葉錚的話,葉二哥又再度開口了。
而葉二公子開口自然不會是什麼客氣的話語。
葉二哥道:“若無能為力,還請兩位太醫讓讓才是。”
兩個太醫當場臉色便變得微妙起來,卻又不敢發作,隻能夠一言不發的出了來。
此刻,便是不讓也做不到了,一看葉二哥的架勢,再看看葉錚一臉冷漠的模樣,兩位太醫也是曉得其中利害的。
把人送進去後,葉二哥緩緩行至韓莫身邊,微微點了點頭,便靜靜地站回了葉錚的身後,盯著兩個明顯帶著幾絲憤怒卻又不好發作的太醫。
這樣的葉二哥,倒是讓韓莫不禁微微一愣。
葉錚都不曾做的事,他敢來做?還把兩位太醫“請”了出去。
他韓莫是該說這個人過於狂妄自大,還是真的不知所謂。
若是他今日帶來的人不曾救好江老夫人,這個責,是他擔了,還是那兩個太醫擔了?
又或許是,那個此刻該同大哥在屋裏不曉得做什麼的葉府小姐擔了?
心裏冷冷地哼了一聲,韓莫曉得,橫豎自個兒定然是不會擔這個責任的。
不曉得是韓莫的眼神過於明顯還是什麼,葉二哥稍稍一側頭,便對了上去,竟然還點了點頭,薄唇動了動,說了一句話。
韓莫愣了一下,緩緩地垂下頭,眸子裏閃過一絲異色,片刻後嘴角便彎了弧度。
這個人,方才那道無聲的話,他是看分明了,他在說,他信他,無事。
隻是,這要信的人似乎搞錯了罷?
若是說信,除了信這個崔雲鴿,他更該信他那個妹妹不是?
信他,並不需要。
再過了約莫一刻鍾,裏頭傳來一陣動靜,接著便是侍女帶著那崔雲鴿走了出來。
隻見那崔雲鴿眉頭微微皺著,目光掃向這些個或坐或站的人,眼裏帶著三分說不清的神色。
此刻的葉錚,緩緩地站起身來,望著崔雲鴿,向來冷靜威嚴的臉上,帶著三分柔和。
那是,記掛裏頭的那個人所致。
縱使鐵骨錚錚,情之所至,心之所係,便是繞指柔情。
看著葉錚的動作,葉二哥嘴角也動了動,緩緩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崔大夫,不知祖母現下如何了?”
這個禮數倒是做了個十足,看得此刻也一點一點從向著這邊走來的兩人腳步不由自主的頓了一下。
這個反差,著實是讓人有些不好接受。
看了葉青鬆一眼,再看了葉錚一眼,韓莫點了點頭,抱著膀子也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不到幾息時間,從裏頭出來的崔雲鴿便被人圍了起來。
崔雲鴿的來由,韓莫方才已然說過,眾人也不在多問。
葉錚更是曉得,這世上,隱藏起的高手不可勝數,他自然也不會此刻再去糾纏此人究竟。
目光從一雙雙眸子劃過,最後落到了葉錚的身上,對上那雙鷹眸,崔雲鴿微微躬了躬身,“葉大人且放心,令夫人無事了。”
無事了?這句話一出,屋子裏可以清晰可見的聽到幾聲喘息聲。
天曉得,她們等著這個消息,等了多久,扯了多大的勁。
“將軍,奴婢進去看看老夫人。”聽到這句話,站在屏風一側的侍女福了福身。
正是今日跟在江老夫人身邊的那個侍女。
“去罷。”揮了揮手,葉錚也是鬆了一口氣。
“崔大夫請坐,不知拙荊所患何疾?”邀崔雲鴿坐下後,葉錚朝葉二哥點了點頭,葉二哥頗有眼力勁兒的給兩人續上茶水。
看了葉錚一眼,再看了那跟著湊上來的兩人,崔雲鴿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葉大人且放心,不是什麼頑疾,隻是……”
“隻是什麼?”不待葉錚開口,等了許久都不敢隨意插嘴的林常,終於憋不住問了出來。
天曉得,方才他同楊帆在裏頭時,並非是不想救治,著實是無從下手。
江老夫人的情況,他們豈敢隨意定論?
楊帆聽著身邊人急不可耐的聲音,暗暗搖了搖頭,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垂了垂眸。
“隻是,若是再耽擱上半刻鍾,隻怕是在下也無力回天。”乜了林常一眼,崔雲鴿緩緩轉過頭,對著葉錚拱了拱手道。
當真是……一點兒臉麵餘地都不曾留給兩人。
崔雲鴿此人,相貌常常,濃眉大眼,不似醫者,更像武夫,說出這兩句話時,兩道濃密的眉頭一抖一抖。
“待在下再給兩副方子,煎了給老夫人服下,過些日子,便會好些,隻是這些時日,需得好生靜養了,老夫人方才之疾,還請大人進一步說話。”
說完,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葉錚眉頭一挑,定定地看了一眼,朝葉青鬆點了點頭,便出了門去。
待得葉錚同崔雲鴿出去時,葉二哥的步子移了兩步,伸手擋在了那眉眼之間有了三分焦急,明顯是想要跟上去的人,道:“林大人是罷?林大人這是想去哪兒?若是想出府,還請這邊請。”
被葉青鬆這句話攔在當下,林常步子一頓,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他著實是想要去聽聽那個崔雲鴿說些什麼。
江老夫人的病症,他並非不曾見過,但救治,卻著實需要費一番功夫。
至少,他曉得,他的本事還不曾到那個地步,故而他才猶豫不敢輕易下手。
至於崔雲鴿說的,他還是帶著一番懷疑的,畢竟,江老夫人的病症,當真這般容易就能讓他一個江湖郎中救治好?
想到這兒,林常皺了皺眉頭,“葉二公子,本官想去聽聽崔大夫說的究竟是何,還請葉二公子讓一步。”
這句話,意欲何為都不必再去琢磨了,如此了當,如此……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