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她可還好？”是夜，四皇子府的側殿裏，完顏傲看著下頭跪著的人，垂了垂眸子。
柳嬤嬤微微抬了抬頭，又跪了下去，“回殿下的話，側妃娘娘今日用了膳，已然歇下了，隻是……”
“隻是如何？”揉了揉額頭，完顏傲皺眉道，近日這頭竟是又有些隱隱作痛了。
偏生暗暗尋的大夫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直說是思慮過多。
卻是一群慣會說客套話的庸醫。
“隻是……”乜到完顏傲的動作，柳嬤嬤心裏一突，身子也是隨著一抖。
殿下雖說看起來不如何，平日裏待人也溫和，但隻有她見識過殿下真正的手段。
那才是真正的不留情麵，冷血無情。
“隻是娘娘她身子骨受損，需得好生修養，再加上心裏苦悶，鬱鬱寡歡，這才一時疾上加疾，一病不起的。”
一口氣將接下來的話兒說完，柳嬤嬤整個人頭都點到了地麵。
身子骨受損？心裏苦悶鬱鬱寡歡？
完顏傲嘴角扯了一絲冷笑，這是明裏暗裏給他下眼藥說著他忽視了苗氏呢。
這個嬤嬤，果真是不簡單，一回來便能夠如此。
“嗯，本殿下知曉了，這些日子，你且多費心照看了。”垂了眸子，完顏傲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若是她再出了如何的事兒，此次，便不再是逐你出府那般簡單了。”
聲音依舊低沉，音調依舊平緩，卻足以讓在苗氏麵前鎮定自若，出謀劃策的柳嬤嬤身子一抖。
“是，老奴曉得了。”以頭點地，半個身子都匍匐著，柳嬤嬤顫聲道。
指頭轉了轉，輕輕吹了一口氣，完顏傲眼裏閃過一縷不知名的光，“你今日回府，可有幾人看著了？”
“回殿下的話，老奴是帶著紗笠進來的，不曾有幾人見到過。”磕了個頭，柳嬤嬤心裏不由一顫，眼神不禁多了幾分閃躲。
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完顏傲輕笑了一聲，道:“柳嬤嬤，府裏的規矩，你該是懂得的，當初本殿下逐你出府之時說的話，你還記得罷？”
“回殿下的話，老奴不敢忘。”身子瑟縮了一下，柳嬤嬤聲音不由自主小了許多。
那幾句話，她如何敢忘了……
“嗯，好，記得便好。”點了點頭，完顏傲眸子裏閃過一縷深邃，“本殿下讓你回來，是要你好生照顧側妃娘娘的病，有的事兒，你該曉得孰重孰輕，若是見著了你的麵的那些人……下人便罷了，你曉得該如何做，至於還有些主子……”
話不必多說，足以讓兩人皆明了便罷。
至少，柳嬤嬤這般精明之人，定然會明白。
心裏一凜，柳嬤嬤從腳底裏躥出一股子寒氣。
那些看到她麵容之人，殿下的意思是……
沒來由的，柳嬤嬤突然不曉得自個兒回來到底正確與否了，總覺得相比之她離去之時的那個四皇子，又讓人琢磨不透了許多。
也隻有小姐，才會信四皇子殿下會是一個良人。
兩人對視了一瞬，柳嬤嬤立馬垂下眸子。
眼裏閃過一絲狠意，伸手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再看了眼坐在上頭那個諱莫如深的男子，咬了咬牙，手起簪落！
瞬間，血流如注！
“殿下，此後四皇子府，再無柳氏。”咬了咬牙，柳嬤嬤忍住臉上的疼痛，“老奴薑氏，叩見殿下。”
“薑氏？”眸子一閃，完顏傲的語氣不由多了幾分玩味，“為何喚作薑氏？”
柳嬤嬤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男子也會問出這般問題，不禁有些錯愕，反應過來後立即道:“回殿下的話，老奴的娘是柳薑氏。”
“柳薑氏，薑氏。”點了點頭，完顏傲沉吟了一會兒，“罷了，薑氏，事兒你該曉得如何處理了罷？”
“老奴薑氏，身子落疾，容貌醜陋粗鄙，幸得四皇子殿下不棄，收留入府，為報四皇子恩德，心甘情願伺候側妃娘娘於其左右。”眨了眨眼，柳嬤嬤將手指緊緊的攥著，盡量不讓自個兒的話裏頭發出顫音。
隻是那臉麵上的血水，卻是一點一點流進她的嘴角，融入舌尖，絲絲血腥味瞬間在裏頭蔓延。
然而，這個在苗氏麵前都能夠氣勢磅礴的老婦在完顏傲麵前卻是不敢有絲毫的不耐。
安安靜靜的等著上頭那人心滿意足，等著他，最後的答複。
“這臉上的傷口，不禁有幾分慎人，薑嬤嬤，你且去府裏頭的藥房裏抓兩劑藥服了，免得讓側妃娘娘看了心裏害怕。”看著一滴一滴落在柳嬤嬤衣襟上的鮮紅的血水，完顏傲英挺的眉頭皺了皺，緩緩道。
“是。”柳嬤嬤眸子閃了閃，“多謝殿下關心。”
“去罷，莫要等久了。”揮了揮手，完顏傲點頭道，身子微微靠上太師椅背，端的是平和溫雅。
皆是一些表裏不一，心狠手辣之徒。
“殿下，還有一事，老奴……”猶豫了一下，柳嬤嬤再度以頭點地。
看著那啪嗒一聲落在地麵上的血漬，完顏傲眼裏閃過一縷陰鷙，不知什麼時候，他便厭惡了這地麵上被人落下鮮血。
“說罷。”揮了揮手，完顏傲冷聲道。
柳嬤嬤抬眸，心裏晃過一縷驚奇，眼裏卻絲毫不敢表露一分，“殿下，側妃娘娘那兒……”
“本殿下明日再去瞧她，讓她好生將養，既然是心緒不寧，便心平氣和，莫要想些莫須有的事兒。”最後一句，完顏傲說的頗為意味深長，眼裏的神色又深邃了幾分。
柳嬤嬤身子一抖，在心裏歎了口氣，俯下身子:“是，老奴曉得了，老奴會盡心盡力照看好側妃娘娘。”
娘娘，小姐，這個人，還是不願來看你，你也該醒了罷？
“去罷。”揮了揮手，完顏傲撫了撫自個兒的額頭，眉宇間閃過一絲疲憊。
“是，老奴告退。”恭恭敬敬再行了一禮，正要起身時，卻又被上頭傳來的聲音給喚住。
“將地上的……處理仔細了。”目光落在柳嬤嬤的跟前，帶著幾分陰鬱。
柳嬤嬤心裏一驚，趕忙垂頭望去，待看到地麵上的血漬時，眼裏閃過一縷憤憤，隻是手裏的動作卻不慢。
待得地麵光滑如初，看不出任何血色時，柳嬤嬤這才再度跪拜退了出去。
此夜後，四皇子府人人皆知多了一個臉上有一道疤痕的，在側妃娘娘身邊伺候的薑嬤嬤，卻再不知有柳嬤嬤這號人物。
而下人也悄無聲息的換了好些。
望了地下許久，完顏傲的手指終究還是在椅麵上敲了敲，聲音不大，在平靜的夜裏卻顯得格外的格外的清晰。
“主子。”完顏傲的跟前瞬間出來一道黑色身影，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聲音聽不出深淺粗細。
若是有人瞧著了這一瞬，定然會嚇出一身的冷汗，這個人，究竟是何時出來，又是如何出來的？
一概不知。
“今日，見著了那個嬤嬤麵容之人，還是皆處理了罷。”完顏傲沉吟了一會兒道。
黑暗下，隻見那人的眸子微微閃了閃，“殿下不是讓那老婦自行處理了嗎？”
輕聲一笑，完顏傲朝下投去一個眼神，隻見那抬起來的頭瞬間又低了下去。
“是，屬下曉得了。”該問的，不該問的，他理應清楚了不是？
“嗯，去罷。”揮了揮手，完顏傲點了點頭，“要快，在……在她下手前處理好了罷。”
年紀大了，便是心狠手辣，指不得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不是？
隻一個，出岔子是他不樂意瞧著的。
近日裏頭，四皇子府，還是風平浪靜的為好。
黑暗裏，那人的身影又悄無聲息的離去，仿若原本便不曾有人過來一般。
完顏傲看了空蕩蕩的大殿，輕輕咳嗽了一聲，緩緩走了下來。
夜已深，還是該去就寢了。
“殿下，您今夜去哪個夫人那兒……”看著從裏頭出來的人，守在屋外的小遊子立馬迎了上去，躬身問道。
手裏的大紅色的燈盞在風的吹拂下一晃一晃，讓人有幾分莫名的迷離。
眯了眯眸子，完顏傲轉頭看了他一眼，“把燈盞給本殿。”
“殿下……”手指一抖，小遊子不禁有幾分不安。
“你讓幾個人將屋裏頭的地擦拭一遍，本殿自個兒過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完顏傲皺著眉頭道。
“這……是。”雖是嘴裏應了下來，但向來心思細膩的小遊子卻是不由在心裏多想了幾分。
為何這大半夜的，要突突然的將屋裏擦拭一遍，莫非裏頭發生了什麼事兒不成？
但小遊子隨在完顏傲身邊這般久，也曉得哪些該問哪些需要閉嘴的，更何況近來他總是覺得殿下似乎有些什麼地兒不同了……
但是這般感覺，他偏生又說不上來。
直到完顏傲伸手要來接燈盞，小遊子才又瞬間緩過神來，趕忙送到完顏傲的手中，恭恭敬敬地行禮:“恭送殿下。”
待得那個身影隨著燈火搖晃有些朦朧時，才無奈地搖了搖頭。
得了，他還是去尋幾個丫鬟出來做事兒罷，免得明日個殿下……
搓了搓有些發涼的手臂，小遊子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完顏傲提著燈盞，原本閑適有序的步子一點一點的緩了下來，兩道英挺的眉也皺得越來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