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娘娘還是不願用膳嗎？”屏風外，一位臉上滿是褶皺，眉眼卻依舊犀利的老婦看著端著粥一臉無奈的侍女道。
惶惶不安的點了點頭，侍女猶豫地透過屏風看了一眼，“柳嬤嬤，這可如何是好啊？娘娘這般下去，身子骨皆是要熬壞了。”
眯了眯眸子，被喚作柳嬤嬤的老婦冷了神色，“沒一點兒法子，留你們在娘娘身邊何用？”
被老婦的嗬斥嚇得手指頭都跟著抖了抖，侍女咬牙不敢回聲。
“罷了，給我罷。”將侍女手裏的東西接過，柳嬤嬤乜了她一眼，“若是娘娘出了什麼事兒，仔細你們的皮肉。”
聲音不大，卻兀自透著一股狠絕的意味，足以讓侍女打了一個寒顫，看著柳嬤嬤進去的身影，半天不敢動彈。
進去裏屋，柳嬤嬤明顯緩和了神色，目光在屋裏掃了一遍，最後緩緩地落到了那還躺在床上之人。
屋內的侍女們一聽到動靜，不禁抬頭朝門口望去，雖是那個人的身影背著光讓她們瞧不仔細，但卻讓她們從心底裏竄出一股冷氣，臉色都不由自主的白了三分。
真的是柳嬤嬤回來了麼？
朝四下站著的侍女使了一個眼色，柳嬤嬤一步一步走得沉穩，即便是一身暗灰色仆婦妝容，周身所散發的氣勢卻讓所瞧之人皆垂下了眸子。
互相看了一眼，屋裏的侍女緩緩地退了出去，還將門給輕輕地合了起來。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未曾發出一星半點多餘的動靜。
滿意的點了點頭，柳嬤嬤抬頭看了眼那依舊沒有半點動靜的人，不由低低歎了口氣，眼裏多了幾絲憐惜。
將手裏的粥輕輕地放至桌上，柳嬤嬤坐上榻，拍了拍連同臉都裹進錦被裏頭的人兒。
雖是有著一個人，但錦被卻不見有幾分起伏，可想而知，裏頭的人消瘦成了怎麼一番模樣。
“大膽！不是讓你們莫要……”感受到自個兒的身上突然多了一雙手，苗氏心裏一驚，猛地睜開眸子，正要嗬斥，看清眼前之人時，卻是兩行清淚直接落了下來。
“柳嬤嬤……”看著這個臉上滿是心疼的老婦，苗氏不由自主的就紅了眼眶，掙紮的要坐起身來。
“小姐，娘娘，老奴回來了，你怎的把自個兒折騰成了這幅模樣，你讓老奴如何對得起老爺夫人啊……”看著苗氏的動作，柳嬤嬤眼疾手快的將她的身子扶將起來，眼裏滿是心疼與無奈。
眼前的小姐，絲毫沒有她離開時的圓潤，雙頰都微微凹陷了下去，整個人沒有一點兒精氣神，身子更是瘦得被風一吹便會飛了一般。
扯了一個苦笑，苗氏不禁搖了搖頭，她又何嚐想把自個兒弄成這麼一副模樣，但又有什麼法子呢？
終究是，無可奈何……
眸子一閃，苗氏搖了搖頭，嘴角扯了一絲笑容，“嬤嬤，你怎的回來了？”
“是殿下，是殿下接老奴回來的，娘娘，殿下這是疼惜你呢，你可莫要將自個兒的身子折騰了。”掖了掖苗氏的被角，柳嬤嬤溫聲道。
便是在別的人麵前如同夜叉一般，在苗氏這兒，柳氏於這個孩子隻有實打實的疼愛。
愣了一下，苗氏眼裏晃過一絲晦澀的光，輕輕地搖了搖頭，卻不說話。
殿下這哪裏是心疼她，這是在警告她呢……
警告她，莫要再鬧了。
當初柳嬤嬤被送出府去之時，殿下已然說過永遠不會讓她回來的，便是自個兒求了整整一夜都無濟於事。
如今，殿下卻是不聲不響的讓柳嬤嬤重新進了府，這裏頭別的人會當做是殿下疼惜她而為，但她又怎麼會不曉得殿下如此做的緣故。
她也是了解殿下的不是？
畢竟當初柳嬤嬤之所以被送出府去的緣故……
柳嬤嬤卻是不曉得自個兒出去這一段時日四皇子府裏頭出了這麼多的事兒，但看著苗氏微蹙的眉頭與無奈的神色，精明如她，也終究猜出了一些什麼。
再看了看苗氏憔悴的神色，不由心裏一突，莫非她不在的這些時日出了什麼大事兒？
而非僅僅是四殿下說的娘娘身子骨不適，讓她回來照顧？
“娘娘，到底發生了何事？”抓著苗氏瘦削的手指，柳嬤嬤眼裏滿是擔憂。
搖了搖頭，苗氏眸子裏晃過一絲無奈，說了又能夠如何？說了也不能夠改變了不是？
從那日清晨落入眼裏的那碗苦澀的湯藥時，就打碎了她所有的夢。
湯藥是苦的，從嘴裏進入，穿過喉嚨，滑進肚子。
但這苦，卻不及她心裏的萬分之一。
可她又不能夠恨，那是她，愛慕了一世的男人，是她的天。
若是恨了他，她能夠如何，她還能夠如何活得下去。
她不如恨自己……
有時候，她甚至會想，若是那日清晨的湯藥是一碗穿腸毒藥該有多好。
這樣，她便再也不用受這些煎熬。
她解脫了，殿下也就解脫了不是？
又何必，再糾纏。
“娘娘！”猛地一道喊聲，柳嬤嬤有些怒其不爭的看著這個明顯已然失去了鬥誌的女子。
她怎的能夠生出如此想法？
方才她還以為娘娘這幅模樣是因為後院裏的那些女子又整出了什麼幺蛾子，如今看來，隻怕是事有不妙啊……
這明顯就是娘娘自個兒放棄了許多。
“柳嬤嬤……”被老婦這麼一喝，苗氏眼裏頓時回了幾分神思，但片刻後又暗淡了下去。
“娘娘，你忘了夫人臨走前說的話了嗎？你忘了當初老奴是為何被殿下趕出府去的？娘娘，老奴今日尚且能夠捱到回來，娘娘又故能夠早早放棄？！”抓住苗氏的手，柳嬤嬤聲音裏多了幾分激動。
“柳嬤嬤，沒用的，沒用的。”搖了搖頭，苗氏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殿下要迎娶正妃了，我還能夠如何？能夠如何？”
說完，抬起頭望向柳嬤嬤，眼裏瞬間又閃爍起了淚花。
“娘娘，就是正妃又能夠如何？若是娘娘自個兒不去爭不去搶，便是真的輸了！”放開苗氏的手，柳嬤嬤捏了方帕子去給她抹淚。
瞪大了眼睛，苗氏有些難堪的別過了頭，抬手抹了一把，“我位分不如她高，娘家定然也不如她了，柳嬤嬤，我該如何去掙去搶？”
眸子裏閃過一縷了然的光，柳嬤嬤嘴角露出一個笑容，有褶子的半邊臉都皺了起來，“娘娘，老奴這不是回來了嗎？”
這個笑容，若是她人看著了，定然會覺得陰風撲麵。
“柳嬤嬤……”定定地望著柳嬤嬤，苗氏眼裏多了幾分希冀。
對啊，有柳嬤嬤回來了，她便多了幾分希望不是？
畢竟當年那個如此得殿下寵愛，也一樣不在了不是？
“柳嬤嬤，我該如何是好？”緊緊地抓住柳嬤嬤的胳膊，如同揪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娘娘，你且聽老奴說。”拍了拍苗氏的手背，柳嬤嬤眼裏柔和了神色道:“你且先把身子骨養好才能夠有精力去應對那個人啊。”
說著，轉身就去離開，苗氏一愣，一把揪住了柳嬤嬤的衣袖，眼裏滿是恐懼，搖了搖頭。
歎了一口氣，柳嬤嬤拽開了苗氏的手，伸手指了指，“娘娘，老奴去給你將桌上的粥端將過來，有了氣力，才能夠應付接下來的事兒不是？”
苗氏聽了，這才一點一點鬆開手，柳嬤嬤轉身，一滴淚便從眼角滑了下來。
苦了這個孩子了，若是曉得會有今日之事，當初她就是死也不會出府的。
“來，娘娘，好歹喝上一口，有了精力才能夠好生聽老奴接下來說的不是？”笑了笑，柳嬤嬤舀了一勺白粥送到苗氏嘴邊。
看著那還冒著絲絲熱氣的粥，苗氏厭惡的皺了皺眉，搖搖頭，不願。
倒並非是腹中感覺不到饑餓，著實是看了這個便是胃中倒騰。
看著苗氏的模樣，柳嬤嬤也跟著搖了搖頭。
罷了……
垂了垂眸子，苗氏無奈地抿了一口。
“嘔……”粥剛滑入喉嚨，惡心之感便直接從脾胃中傳達出來，讓苗氏一下子吐了出來。
“娘娘！”驚呼一聲，將碗擱下，柳嬤嬤一把扶住苗氏嘔吐的身子，拍了拍她的背，給她順著氣兒，眼裏不禁滿是悲慟。
那些下人都是幹什麼吃的？竟是這般不頂事兒？！
娘娘都成了這幅模樣，若是真把身子熬出毛病，她們一個個也別想好過了去！
“嗬嗬……”重新靠上床榻，苗氏苦笑了一聲，如今，她是有心也無力了。
“娘娘這是幾日未曾進食了？”將帕子拿開，柳嬤嬤擔憂道。
殿下派來的人隻說娘娘是身子有疾，讓她回來好生照顧，別的隻字未提。
如今看來，怎的可能是有疾如此簡單？便是有疾，也絕非是一日兩日之事了。
幾日？
苗氏眨了眨眼，忘了，似乎在那日之後，她便不怎麼用得下膳了。
還帶著小日子來了幾日，這才直接成了這個模樣了。
“娘娘，如今這般，你可甘心？”緊緊地握住苗氏的肩頭，柳嬤嬤正經了神色道。
搖了搖頭，苗氏眼裏滿是痛苦，“嬤嬤，便是甘心又能如何？不甘心又能夠如何？殿下他，於我絲毫不曾有一絲喜愛……”
說完，眼裏滿是頹然。
柳嬤嬤眉頭一瞪，眼裏滿是不可置信，“娘娘，你當真愛上四殿下了？”
她當初是如何同她說的，娘娘難道忘了嗎？
四殿下那般的人物，她怎可把心都放在他的身上，怎可做出這般蠢的事兒！
苗氏似乎被柳嬤嬤這句話給驚住了一般，眼裏閃過一絲慌亂，繼而猛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