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突然吐了出來的葉青鬆,韓莫眉頭猛地一皺,伸手給他拍了拍背,“葉二公子,你當真是喝多了。”
“嘿嘿,我沒有,沒有喝多。”扭了扭身子,不曉得這般頭微微朝下的姿勢讓他不適了還是如何,葉青鬆扭著身子想要去推背後的那隻動著的手。
韓莫臉色一黑,這人怎的喝醉了比上次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又吐,又亂說話的,手腳也不老實……
心裏一動,韓莫將放在他背後的手貼得更緊了,丹田一用力,一股真氣便直接輸入葉青鬆的體內。
突如其來的暖洋洋感覺,讓葉二哥心滿意足的喟歎了一聲,也必不可少的讓韓莫身上的冷意又多了幾分。
過了幾息,看著葉青鬆不再吐了後,韓莫將手從他的背上一點一點的移開。
不曉得是身子舒服了些,還是真的被催了幾分酒勁,葉青鬆悠悠的睜開眸子,落在韓莫的身上。
“莫弟,你,你可喜歡西北?”帶著三分憨笑,葉青鬆趴在石桌上,仰眸望向韓莫。
石桌裏傳來的寒意,讓他不安分的動了動,卻怎麼都尋不到一處溫暖的地兒。
韓莫心裏一動,看了看那時不時抖一下人,手指抓住他的肩膀,一把拉扯過來靠在自個兒的肩上。
再次落入了一個舒適的地兒,葉二哥左右上下蹭了蹭,舒服的哼了兩句後,便又問開了。
但這次,卻怎麼也沒有再說賭注的事兒,隻一個勁兒的問他可是喜歡西北。
韓莫垂眸看了葉青鬆一眼,那人的墨發落在他的肩上,讓他的脖頸有幾分酥麻的感覺。
“不喜。”韓莫冷冷答道。
西北有什麼好的?
“嘿嘿,不喜嗎?”聽了這句話,葉青鬆的腦袋搖了搖,“西北很美的,我就很喜歡啊。”
就是再喜歡,也不及蜀郡,韓莫在心裏道。
“莫弟,我告訴你,西北真的很美的,有黃沙,有孤雁,有千萬將士。”說著說著,葉青鬆竟然是莫名的笑了起來。
仿若,他所說的,已經在了他的眼前。
不知怎的,韓莫突然覺得自個兒腦海裏便出現了這樣一副畫麵。
大漠孤煙,黃河落日。
金戈鐵馬,劍寒凝珠。
還有一個……
醉裏挑燈看劍。
“嗬嗬,我知道你會笑我,為何我一邊喜歡西北,我又不去。”此刻的葉二哥,已經不需要有人再順著他的話接下去了,一個人唱獨角戲也是快活得很。
“祖父在那兒待了幾十年,我爹在那兒去了,便再也沒有回來,我大哥,去了也有好幾個年頭沒有看到了。”雖說眼眸還有幾分醉意,這幾縷幹係,葉青鬆卻記得清清楚楚,說得明明白白。
“你怕死。”韓莫哼了一聲道,嘴角勾了一個弧度。
“死?”葉青鬆聽了,眸子瞬間一睜,似乎想到了什麼,繼而又搖了搖頭,嗤笑一聲:“死又何懼。”
葉家男兒,從不懼生死。
“不怕死?”說道這兒,韓莫停了下來,似乎,最終這個人不能夠去西北,還是因為那個人的話。
“葉家出了三代英傑能臣,總歸要出一個玩物喪誌的廢物不是?”嗬嗬一笑,葉青鬆突的將身子坐正,一瞬不瞬的看著韓莫。
總要……出一個廢物?
聽了這句話,韓莫突然覺得有幾分想要笑出聲來。
真要是廢物,那他葉二公子這個廢物,可做的有些不太名副其實。
“為何如此作想?”眼睛一眯,韓莫順手將葉青鬆拉可一把,欲墜的身子瞬間又被扶穩。
“不知道啊,總覺得,似乎太過於安逸了,莫弟,我曉得一句話,你要不要聽?”目光一閃,葉青鬆突然伸出一個指頭,神秘莫測道。
“什麼話?”韓莫應聲道。
“居安思危,功高蓋主。”說完,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葉二哥嗬嗬的又笑了起來。
然而,這兩道笑聲,落在韓莫的耳裏,卻莫名的多了幾分酸楚。
他曉得這兩句話,是說的何意,隻是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看似玩世不恭之人,心裏會藏著這般多的想法。
他韓莫沒有那麼多的東西要去想,他隻需要知道兩件事兒便好:
其一,讓慕容清風莫要受傷,護其周全。
其次,便是聽從慕容清風之話。
沒有再去問葉青鬆為何會有這般想法,有不想再去聽到什麼,此刻的韓莫,心裏突然有了一種不同的情緒。
這種情緒,於他麵對慕容清風之時不同,對那些他出生入死之人,也不同。
或是一種……惺惺相惜。
都是背負了事兒的人,隻是藏起來的方式不同罷了,誰也比不得誰活得輕鬆痛快。
“葉二公子,我送你回去罷,夜深了。”拍了拍葉青鬆的背,韓莫聲音溫和了不少。
若是仔細聽,便能夠從這句話裏聽到幾絲同往日裏不同的心緒起伏。
“回去,回哪兒去?莫弟,我想去西北……”推開韓莫搭上來的手,葉青鬆瞬間又趴到了石桌上。
眸子一沉,韓莫捏了捏拳頭,將那微微被鬧騰的鬆開的領口拉緊了些,“好,去西北,我代你去。”
我代你去看大漠孤煙,看黃沙漫天。
“嗚……不行。”晃了晃手指頭,葉二哥輕笑了一聲,“阿莫,這種事兒怎麼可以代勞呢,西北,我還是要去的。”
“那我等你。”話由心動,韓莫不曉得自個兒為何突然就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葉青鬆身子先是一僵,繼而猛地拍起掌來,隻是那虛浮的手都並非能夠很靈活的並在一起。
“好好,好啊,莫弟,你等我,等我,等我看小妹成親了,這邊能夠少些牽掛了,我就去西北找你,你要等著我,等著我啊……”說完,還煞有介事的要去拍韓莫的肩膀。
隻是還沒有碰到,那手便直直的垂了下去,韓莫心裏一突,伸手一接,葉二哥半個身子便落到了韓莫的懷裏。
看著葉青鬆,夜色下的韓莫眼眸裏不曉得晃過一縷什麼樣的神色,正要將他扶起來時,葉二哥嘴角動了動,嘀咕了一聲。
韓莫身子猛地一怔,攬著葉青鬆的胳膊也僵在了當下,望著這近在咫尺的人,半晌說不出話來。
葉青鬆道:“莫弟,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真的……”
這句夢囈般的話,莫名的直直擊中了韓莫的心坎。
“一直想,若是還有,還有一個弟弟,我便帶著他夜夜對月高酣,帶著他去看大漠孤煙,一起去大圍山秋狩,一同去看那落日餘暉,看看孤雁南歸……”
一把將葉青鬆托起,韓莫那還不怎麼強健身影瞬間消失在朦朧的夜色裏。
葉青鬆,你今夜說的話,我都記得了。
葉青鬆的院子裏,西走在屋裏不停地踱來踱去,手指也時不時的攪在一起,一張清秀的臉上充滿了焦急。
都到了這個時辰了,公子還未曾回來,這事兒,怎地想都不讓人安心,即便這是在自家府裏。
還有東顧,東顧也不曉得做啥去了,也不曉得讓人過來院裏給交代兩句話,真讓這麼一屋子的人焦著……
看了看那越燒越短的火燭,西走猛地歎了口氣,捏了拳頭,轉身就要往外衝。
正跨過門檻,便看到一個人垂著頭,匆匆忙忙,慌慌張張的闖了進來。
西走一愣,用力的擦了擦眼,這不是二公子的衣裳麼?
當即心裏一喜,就要迎上去,“公子,你回……”
“噓!”在西走伸手準備去扶人時,隻見那人突地抬起了頭,將手指放在嘴邊,眼睛猛地眨了眨。
西走瞬間如同被澆了一桶涼水,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
這個,這個人哪裏是二公子,分明就是穿了二公子衣裳的東顧!
西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同東顧配合這般久以來,幾個眼神便也能夠明白其中的意味。
當下垂著眸子隨著東顧回了屋裏。
一進到裏頭,西走立馬繃不住了,“東顧,你這是,公子呢?”
一把別住東顧的手,西走看了眼外頭,注意到真的沒有自家公子時,壓低了聲音道。
東顧眸子閃了閃,扯了扯胳膊,道:“公子在外頭喝酒呢。”
“喝酒?你說什麼?”西走一聽,倒抽了一口涼氣,聲音都下意識大了兩分。
“你莫要太大聲,沒事兒,許是公子今日個心情頭不大好,咱們注意些,莫讓將軍發現了就是。”他跟著公子出去的,多多少少自然曉得一些東西。
攥了攥拳頭,西走猶豫了幾分,終究是點了點頭,可看到東顧穿著葉青鬆的衣裳,當下目光又是一緊,“那這衣裳又是怎麼的回事?”
公子怎的會無緣無故的將衣裳給脫了下來。
“哎呀,你且聽我說,莫要急。”雖說自個兒心裏頭也著急著,但一看到西走這般模樣,東顧反而穩了下來。
突然想起什麼,東顧眼皮一跳,“壞了,西走啊,你且先去小廚房裏給公子燉一壺醒酒湯,再熬一碗薑茶。”
嘴角抿了抿,西走點了點頭,但目光垂下落在某一處時,反而停了下來,一動不動。
東顧愣了一下,道:“這是怎的了?怎的還不去了?”說著,伸手在西走的肩頭上推了一下,卻瞬間被他拉住了手腕。
“東顧,公子的衣裳上,這兒怎的濕了?”目光閃了閃,西走指向葉青鬆那被韓莫脫了下來穿在東顧身上的淺色錦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