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嫋嫋猛地一抬首，卻隻能夠看到慕容清風俊朗的側顏，慕容清風的目光，沒有落在她的身上。
莫名的心裏有說不出的感覺，“我隻能夠信……”
“其實，我很開心，畢竟，你願意信我，讓我去給你做這件事兒。”慕容清風突然轉過頭來，讓葉嫋嫋沒說完的話停在了嘴裏。
慕容清風說的是，他因為自己能夠去尋他幫忙而開心，因他覺得自己信了他。
而她要說的，卻是她隻能夠信他。
信他，和隻能夠信他。
多了三個字，裏頭的含義是天差地別的。
葉嫋嫋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眉目清朗，見之忘俗的男子，心裏莫名的多了幾分酸澀。
方才她說的話，慕容清風當真不曾聽到？
如今，她倒是渴望他真的未曾聽到了。
“嗯，我信你。”是夜，葉嫋嫋如是道。
“你祖父那兒，你便莫要擔憂了，我會找法子讓他不這般沮喪的。”沉默了許久，慕容清風突然出聲道。
“什麼法子？”葉嫋嫋順勢一問，片刻後又想起了方才的事兒，不由斂了眉，垂下頭。
她，不該問的。
“你可曉得你祖父的心思？”慕容清風不答反問。
搖了搖頭，她曉得一些，卻不曉得全部，祖父他，是她一直仰望尊敬之人。
“會給他一個交代的。”歎息了一聲，慕容清風手指在桌上輕輕一敲道。
畢竟，橫豎這件事兒，他插手了不是？
房門被輕輕推開，屋裏的火燭在一瞬間便亮了起來，慕容清風看著那守在桌子旁的身影，鳳眸微微一閃。
平靜地行至桌前，慕容清風緩緩坐下，目光落在自個兒走之前放下的書卷，執了起來。
“大哥……”韓莫的聲音莫名的有了幾分酸澀。
手指一動，慕容清風抬頭望去，眼裏看不出多餘的情緒，平靜得如同一潭不起波瀾的池水。
“阿莫，怎的還不歇著？明日不要同葉將軍晨練麼？”慕容清風開口道。
愣了一下，韓莫點了點頭，“要的。”
“那怎的還不歇著？”嘴角彎了彎，慕容清風搖頭道。
韓莫心裏一緊，莫非他要說，大哥最近這些日子每每到了這個時辰便出去了，他心裏不安麼？
隻怕說出來，大哥又會置之一笑罷？
“大哥，我不困。”韓莫垂了垂眸子。
“那也得去床上躺著，過會兒便會有睡意的。”慕容清風的聲音依舊和煦。
韓莫依舊站著不動，天曉得他有多麼想要問問大哥這幾日都去了哪兒。
要曉得，從家裏來到京師，他是寸步不離大哥左右的，便是不能夠隨著，也是要在一旁侯的。
哪裏會如同現下這般，便是大哥去了哪兒，他都不曉得。
韓莫心裏自然是不會怪慕容清風的，他隻是害怕，擔憂……
沉默了一會兒，韓莫搖頭道:“大哥，其實我是睡不著。”
“嗯？”眉頭一挑，慕容清風抬頭看他，“有心事？”
“嗯。”點了點頭，韓莫一雙大眼睛落在慕容清風的臉上，瞬間又垂了下去，捏緊了拳頭。
他忘記了，自個兒扯慌的時候，是萬萬不能夠去看大哥的眼睛的。
這讓他有一種，無所遁形之感。
目光從韓莫的臉上移到偷偷藏到身後的手上，慕容清風眼裏閃過一縷了然之色，卻也不多言，放下手裏的書卷，袖子輕拂，道:“坐罷。”
韓莫一愣，一下子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慕容清風眉頭再度一挑，嘴角動了動，“不是說睡不著麼？坐下來同我說說話兒。”
“大哥，你也睡不著？”話一出口，韓莫方覺自個兒失言了，當即麵色有些戚戚然，忐忑的道。
不置可否，慕容清風看著這明顯是心裏藏著事的孩子，歎了口氣，“坐下來，慢慢說。”
“是。”將手從身後鬆開，韓莫點了點頭，規規矩矩的坐了下來。
慕容清風將身前的書卷移開，目光落在韓莫的臉上，“阿莫今日在想什麼，何至於睡不著覺了？”
垂著頭，韓莫眼裏閃過一片糾結之色，他今日睡不著的緣故，有二。
其一，是為何他至今還未回房去睡，隻是，這裏頭的緣故，他是萬萬不敢說，也萬萬不敢多問的。
雖說大哥待他極為和煦，但是有的事兒，他確實心裏明白的。
該問的，不該問的，什麼事兒要拿捏好，在他跟過來之時，便被那些人提過去絮絮叨叨說了好幾個時辰。
其二……
想到這兒，韓莫心裏微微一動，開口道:“大哥，今日你說的那個事兒，既是那人去不了，那我……”
“那人指的是何人？”慕容清風淡淡一笑，卻是未等韓莫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言語裏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葉青鬆他去不了，那我可是要同葉將軍去西北。”察覺到了慕容清風話裏的不認同，韓莫不得不改了稱謂。
慕容清風輕聲一笑，不答反問:“阿莫這是不想去了麼？”
手指再度被捏緊，韓莫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垂下了眸子，“不是。”
便是，他能夠說出來麼？
“阿莫，你可要曉得，應下了的事兒，言必信，行必果。”慕容清風看了眼韓莫，平靜地道。
咬了咬牙，“是，大哥。”
“莫要忘了我同你說的話兒，到了西北，不要隨意招惹事兒，葉將軍說的話，你也需要聽，可曉得？”將方才推開的書卷再度捏在手裏，慕容清風道。
“曉得。”點頭應下。
“到了那頭，多看多學多出力，那兒是戰場，便是如今邊疆戰事稍安，你也需好生保重自己。”最後一句，算是囑咐了。
聽到這句話，韓莫心裏頭莫名的一緊，喉嚨一梗，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會的，大哥且放心。”
這幾句話，怎麼聽都是離別才該說的。
可是，慕容清風卻在今夜裏一咕嚕將事情全部說道了。
看著自個說一句，這邊就答一句的乖順模樣，慕容清風不禁啞然失笑。
今夜，此景若是將對麵那人換成是那個小女人，又會是怎麼樣一番景致？
在心裏搖了搖頭，慕容清風莫名有些唏噓。
任重而道遠啊……
“如今，可是睡得下了。”慕容清風平靜地問道。
愣了一下，韓莫的臉上不禁有幾分不自在，撓了撓頭，坐立不安道:“大哥我，還是睡不著。”
他若是能夠睡著才怪了。
嗤笑一聲，慕容清風將目光從書卷裏撤了回來，手指拂上額頭，繼而挑了挑眉，“恰好，我也還需半個時辰，你便再陪我待會兒罷。”
這個小子從家裏陪他到了京師這麼些日子了，再過一段時日他便是要去那黃沙漫天的地兒了。
這般一想，向來灑脫的慕容清風看向韓莫的眸子裏不由多了幾絲不知名的情緒。
在家裏時，他說出的話，遠沒有做的事兒多，在了京師以來，卻說了不少話兒。
除了不得不應對那些人而為之，便是同這個孩子說理。
確實是存了心思想要教他一些事兒的，也不曉得到了那兒，他可還會記得三分。
韓莫一聽，眼裏垂過一絲不可置信，但很快又掩了回去，呆呆地道了句，“是。”
說著，便坐在一旁望著慕容清風，隻是這麼一來，韓莫反而有些不自在起來了，手腳都不曉得該如何放。
往日裏，他向來是垂手站在慕容清風身後的，隨時準備應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便是坐著，也定然是慕容清風有事兒要同他說道。
顯少有這般什麼話兒都不說，就這麼坐著的時候。
韓莫心裏此刻既是歡喜，又是局促，一張向來冷靜如霜的臉，也在燭火的搖曳下變得生動起來。
歎了一口氣，慕容清風指了指裏屋，“阿莫，去把你上次抄過的那卷書，拿來看看罷，那東西，你且莫要帶過去了，這幾日，便背熟了罷。”
“啊？”突如其來的囑咐讓韓莫瞬間一驚，眸子都瞪大了不少，但看著慕容清風的臉色一點兒也不像在說笑，便還是乖乖的起身進了屋，取了書卷，端端正正的坐下，看了起來。
瞧著韓莫皺著眉頭搖頭晃腦的背著手裏的書卷，慕容清風不禁搖了搖頭，莫名的心裏多了幾分唏噓。
白駒過隙，當初那個哭啞了嗓子的孩子，如今也能夠出去獨當一麵了。
慕容清風鳳眸猛地一眯，裏頭星光點點。
那麼……這世道，也該換天了！
突然，韓莫放下了手裏的書卷，抬頭看了眼慕容清風，欲言又止。
“還有何事？說罷？若是不問出來，莫要半個時辰，估摸著你就該在這兒熬到天明，直接陪葉將軍晨練去了。”注意到韓莫的目光，慕容清風笑著道。
不知怎的，今夜的慕容清風，讓韓莫覺得格外的有些許不同，但哪兒不同，他卻又說不上來。
“大哥，我要隨葉將軍去西北的事兒，明日便告知他麼？”躊躇了一下，韓莫低聲道。
手指微微一動，慕容清風看了眼垂頭的韓莫，又看了眼書卷，淡淡道:“此事，不急，緩幾日再同他說道也不遲。”
雖然不曉得自家大哥為何還要等上幾日，但韓莫心裏卻不由多了一絲歡喜，重重的點了點頭，“是！”
慕容清風手指移開，方才被遮住的地兒，赫然有一行黑色小字: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而依舊被慕容清風掌心所蓋住的兩句，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