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色越來越透亮,不到一刻鍾,伴著那上頭雕著飛龍在天,雲翻霧騰的紅木大門發出一陣吱嘎的聲音,原本還竊竊私語的眾人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眾所周知,這是,皇帝完顏朝遠已經到了。
將議政殿門拉開的兩個太監看著外頭黑壓壓的一片,扯了喉嚨,尖細道:“百官進殿!”
聲音一落下,往日裏便開始有動靜的大臣們,今日個卻是有些平靜得詭異。
守在殿門口的兩個小太監互相看了一眼,微微搖了搖頭,將目光投向下頭那些人,眼裏帶了探視。
要曉得,他們這般人在宮裏頭,再如何得到主子的寵信,也終究隻是個奴才。
就他們兩人而言,也隻有在這個當下,心裏頭會覺得有些揚眉吐氣。
縱使你是權傾朝野又能如何?還不是須得在他們下頭站著再上來?
兩人的視線在黑暗中借著殿裏頭的光朝下看去,原本平靜帶著傲氣的眼瞬間猛地一瞪,神色也正經了不少。
怪不得如此,原是葉太尉過來了!
往日裏,若是殿門一開,在丞相王峰,禦史大夫陸淵浩的帶領下,百官自然是有序進入。
這已然是墨守成規之事。
隻今日,王峰陸淵浩此二人即是不曾有動靜,身後百官縱然想要往前走,也得掂量掂量自個兒的膽子。
至於為何兩人未動,其緣故還是同那兩個善會察言觀色的小太監一樣了。
葉錚!
葉錚未動,百官何人敢先行?
緩緩睜開眸子,葉錚左右看了一眼後,陸淵浩心裏驀然鬆了一口氣。
彎了彎身子,恭敬道:“葉大人,請!”
說完,還露出了一絲笑容,反觀向來與陸淵浩當仁不讓的王峰,也是如此。
葉錚愣了一下,倒是沒有想到自個兒這麼一閉眼,竟是讓這些人眼巴巴的看著自個兒。
在沙場上久了,回到這朝堂,竟是有些物是人非之感,若非那個小子所說之事,他葉錚還真不願來這等明麵裏談笑風生實則烏煙瘴氣之地。
朝堂上,向來不是他葉錚所想在的,沙場才是葉家男兒的歸宿!
葉木如此,作為父親,葉錚又怎麼不會有這般想法?
隻是,在何處,做何事,葉錚還是很清楚的,當下點了點頭,也不推辭,大手一掀虎褂,走在了前頭。
他們這些人為何這般,葉錚心裏自然是明白的。
待得葉錚踏出去一步後,陸淵浩同王峰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再也不推辭。
身後所跟,便是魚貫而入的百官。
“孫大人,這是……”有人明了,有人卻是皺起了眉頭,目光不解。
此人正是譚良。
看了眼這個至今還有些迷糊的後輩,孫邵空都不曉得該如何說道了,後來一想,譚子房父親譚澈不在人世之時,葉錚便從未回來過。
這倒是譚良子承父位以來,第一次在朝堂上見著葉錚,當下隻能壓低了聲音,“今日之事,你且看著便是,有何不明,歸大理寺,我自當同你講,千萬莫要多問。”
這番話,說得譚良身子怔了一下,隱在一側的眸子裏瞬間閃過一絲光,片刻後,再度平靜,重重的點了點頭。
“子房多謝大人教誨。”倒是好一個發自肺腑。
孫邵空本就是心高氣傲之人,能夠讓他如此謹慎待之,朝堂之上,還未有幾人。
譚良這番恭敬的態度,倒是讓他心裏頭舒坦了許多。
待得眾人手持玉圭站好後,不多時,便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皇上駕到!”
那道明黃色的身影一出現,百官跪拜,“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除了……仍舊站著的一道身影。
葉錚,不僅是有著免朝覲之責,更是不用對皇帝行大禮之權。
這個權利,非完顏朝遠所賜予,而是先皇所賜予這個戰功赫赫,鞠躬盡瘁的老臣的無上榮耀。
“眾愛卿平身。”完顏朝遠落座後,目光威嚴的掃了眼殿下眾人,目光緩緩的移到最前方之人身上。
“葉大人今日竟是也來了。”聲音平和,帶著一絲意外,若是仔細聽,便是還能夠覺察到三分欣喜。
這是眾臣所聽之感,當下心裏又是對皇帝多了三分敬重,對葉錚多了三分忌憚。
這個葉錚,竟是讓皇上如此對待了麼?
隻是,站在皇帝身邊的蘇七,卻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完顏朝遠眼裏的情緒。
那哪裏有什麼笑意哦,裏頭滿滿的都是能夠淬入人骨子裏的冰渣啊!
在殿後,陛下曉得葉太尉今日個竟是來了上朝後,竟是微微變了臉色,待得他還來不及端詳究竟,卻隻聽到一句“走罷”。
方才不曉得,隻現下,他總是覺得有些怪異。
葉錚目光對上龍椅上那明黃色的身影,不卑不亢,隻是堅毅的臉上看不出半分情緒。
“微臣葉錚,參加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緩緩地單膝跪地,葉錚的聲音如同洪鍾一般在議政殿裏回蕩。
葉錚這般突如其來的動作,讓那些已經站了起來的大臣心裏又是一個疙瘩。
怎麼也沒有想到葉錚會如此行事。
完顏朝遠也沒有料到這個手裏的軍隊足以撼動他大金朝江山之人會在百官之後再給他行跪拜之禮。
將眸子裏的詫異掩去後,嘴角露出了一個和煦的笑容,“葉大人快快請起,葉大人有父皇所禦賜免跪詔書,讓朕如何擔待得起。”
緩緩地起身,就如同方才跪下時一般,葉錚平靜道:“陛下為君,葉錚為臣,豈有臣見君不跪拜之禮?”
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直接扣到了眾人心頭。
葉錚說得恭敬,上頭之人聽得自然才真正滿意許多,揮了揮手,說得真誠:“葉大人今後大可不必如此,朕理當遵循父皇的詔書。”
這一次,葉錚倒是沒有再如何說話了,行至一旁站好,早已經有人讓卻了原本之位,頗有眼力勁兒後退了一步。
這皇帝在治國上不是不行,卻終究是善於玩弄權術了一些,為人又太過於多疑,自個兒若是不這般,隻怕才會惹得他不滿了罷?
況且,無非就是一場臣忠君賢之做派,他葉錚成全他又能夠如何。
想起當初先皇走之時同他所說之言,葉錚眯了眯眸子,沉默不語。
隻怕是,皇帝也不曉得有這麼一個東西在他們葉家罷?
皇帝同葉錚之間暗流湧動,大臣們卻是沒有察覺到,隻覺得今日之事,顯得頗有些意料之外,倒是微微沉悶的氣氛也鬆了許多。
往日裏,早朝一開始就是丞相大人,禦史大夫二人稟告要事,再由九卿之人述職。
今日雖說還有舉薦一事最為重要,方才葉大人這麼一個舉動,倒是讓不少已經將準備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即是葉錚帶來的風波已然平複,接下來自然便是今日百官所分內之事做稟告。
別的事兒,倒是同往常一樣,未出什麼岔子,完顏朝遠臉色如常的聽的,真有什麼也隻是提點一兩句,便作罷。
百官自然也曉得今日個最重要之事,便是心裏頭沒有要舉薦之人,卻多多少少還是抱了看熱鬧的心思。
自然是將事情挑揀出來講述,倒是將平日裏半個時辰才能夠說完的事兒在三刻鍾之內說完。
隻是裏頭有並非是全然同往日一樣,在郎中令薛生說完自個兒的事後,皇帝竟是抬了抬手,有些意味深長的道了一句。
“薛愛卿若是有空閑,分內之事做好後,還將別的事兒也完善完善罷。”
別的事兒是何事?
百官被自家陛下這麼一句頗有深意的話弄得愣了一下,片刻後便是恍然大悟,看著薛生的目光紛紛再次奇異起來。
這事兒,說的可不就是薛府的那件風流之事?
原本以為這件事情就此過去的薛生,在聽到完顏朝遠的話後,身子止不住的抖了一下。
半晌後,才滿臉通紅的跪下,道了聲,“是”。
這可真是,最怕的事兒久久不來,卻是在他都以為過去之時,給了他迎頭痛擊!
想想,薛生都有些頭皮發麻,稍後散朝之後,不論還有別的意外,她都曉得自個兒定然是今日最大的笑話!
那些人,指不得又得在背後如何的嘲諷於他,那種冷嘲熱諷,明裏暗裏的諷刺,他著實不想在聽到第二次!
薛生心裏抑鬱,又不由想起了那件事情,那個人,若非是他,那夜或許便不會這般鬆懈,府裏也不會出那種事兒。
還,始料未及的傳了出去!
薛生的眼裏閃過一道恨意夾雜著殘忍的光,也不曉得那件事兒辦得如何了……
今日過去,可要他們給他一個確切的答複,否則此事,他當真是咽不下去這口氣!
薛生之事,縱然讓朝堂再次起伏了一下,卻也隻是一顆投入深潭的小石子,真正讓他們在意,還是接下來的舉薦……
完顏朝遠揮了揮手,明黃色的龍袍一晃而過,輕輕咳嗽了一聲,“眾位愛卿,不知今日舉薦,又是哪些青年才俊拔得頭籌,入了你們之眼啊?”
低沉的聲音落下後,不少人眸子裏瞬間湧現了奇異而又狂熱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