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都到了這個時辰了，陛下也該歇息了，想必皇後娘娘那兒也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完顏朝遠說他的，蘇七卻很明智的眼觀鼻，鼻觀心沒有去答複他的話。
若是平日裏，完顏朝遠說不得也就這麼讓他放了過去，隻是今日，心裏頭卻如同憋悶了一般，再次開了口。
“蘇七，你也別給朕打晃子，皇後那兒不急，你同朕說說話兒。”有的事兒，完顏朝遠是找不到人說的，心裏頭堵著，也有一輩子。
但是蘇七不同，蘇七算得上是陪了完顏朝遠一輩子的奴才，完顏朝遠做的事兒，大的小的，光明磊落，還是醃臢不堪的，他都是曉得的。
甚至有不少，都是他去操辦的。
所以說，有些時候，對於蘇七的信任，完顏朝遠更加勝過於那些下頭跪著的大臣。
下頭那些人，有了自個兒的計較，想要為著自個兒的家族爭奪利益，蘇七就是一人，沒什麼值得去計較的。
他最大的依仗就是皇帝完顏朝遠對他的信任。
“是，陛下，您說，老奴聽著就是。”跟在了完顏朝遠身後，蘇七眼裏多了幾分正色。
陛下接下來說的，定然不會是同平日裏頭的那些牢騷話，指不得哪一句傳出去就讓整個朝堂風雲變色了。
想到這兒，即便是完顏朝遠不說，他也很是明白的揮了揮手，讓禦書房裏頭還候著的宮女太監們先行下去。
在禦書房裏待久了，哪個宮女太監不是人精兒，當即垂了頭，弓了身，規規矩矩的魚貫而出，還畢恭畢敬的將門給掩了起來。
此時的完顏朝遠背對著禦書房門口，直到那門完全閉上，這才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那高大偉岸的明黃色身影在燭光的映襯下，莫名的晃了晃。
蘇七眉頭一皺，瞧著那道身影有了幾分愣怔，陛下終究還是讓歲月走在了前頭。
“蘇七，你說，朕這般做，到底是對還是錯？”緩緩地轉過身，完顏朝遠目光落在禦書房的某一處，一雙龍目眯了眯。
心裏動了動，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句，饒是蘇七也有些不曉得該如何接下去，“陛下做的事兒，皆是英明神武之為。”
沒有什麼對錯，隻要是陛下做的，就是對的。更何況，就算是錯的，又有幾個人敢說出來，這可是大不敬之罪！
眉頭一挑，完顏朝遠目光不由自主的閃了閃，“你又曉得朕說的是什麼事兒？就說是英明神武，朕看你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才是。”
饒是完顏朝遠此刻心裏有些抑鬱，被蘇七這般一說，也搖了搖頭笑開了。
聽到伺候了一輩子的人這個笑聲，蘇七長噓了一口氣，曉得今夜就算是接下來說的事兒，也不會再出什麼亂子了。
禦書房沉悶了一瞬間，完顏朝遠突然歎了一口氣，“你說，老大今日個是去了劉貴妃那兒？”
“回陛下，正是。”不知怎的，蘇七心裏有種感覺，陛下一開始說的那句話，要對上的，可絕對不會是這件事。
方才陛下的那種情緒，隻會在那件事兒之時才會有……
“可曉得他們談了什麼？”一步一步踏回龍椅裏頭，完顏朝遠喟歎了一聲，還是這種實實在在的感覺讓他心裏頭舒坦。
蘇七一聽這話，哎呦喂，這可了得，當下一個激靈跪了下來，臉色都瞬間變了，“陛下，您這話可真的讓奴才不曉得該如何答複了，這這這，這貴妃娘娘同大皇子殿下談了何事，奴才怎的會曉得啊。”
這，若是他真的說曉得，等著他的，指不得就是什麼滅頂之災呢！
完顏朝遠手指頭在龍椅上點了點，目光深遠，皺著眉道:“看看你，朕不過是隨口一問，你倒是好，直接跪下了，快快起來罷。”
到了這個當下，蘇七的心裏頭都是還有些惴惴不安的，但聽到陛下的話，自然是要照做了。
“蘇七，你說，朕的天下，將來是要交給誰呢？”拈起禦案上放著的狼毫，完顏朝遠在宣紙上寫下了四個字，似是有些問得漫不經心。
仁，嘯，翰，傲。
四個字，對應了四個皇子，一個不落。
這個時候，蘇七那是頭也不敢抬了，嘴唇蠕動了幾下，“陛下自然是會選出一位能夠讓我大金朝更加鼎盛之人來繼承大統。”
有些事兒，哪怕是曉得陛下心裏頭在想什麼，他也是不能夠說出來的。
陛下生性本就是多疑，若是他多說了一兩句，指不得就會被以為同哪個皇子私下裏有了什麼交情。
故而同皇子們相交的這件事兒，蘇七向來是一幹二淨的，從不與哪個皇子多親近，也不特意去疏遠哪個皇子。
哼了一聲，對於蘇七的答複，完顏朝遠不置可否，自顧自道:“老大倒是有了兩個年頭的經驗了，做事兒，也不是不行，卻總讓朕覺得少了些什麼。”
“老二嘛，身子骨不行，到了現下，都還沒有選妃，今年也該琢磨琢磨這事兒了。”
“老三，媳婦這事，倒是走到了老二的前頭，今年開始，也該讓他開始磨礪磨礪了，西南那邊，今年倒是可以讓他去巡視一番。”
“老四……”說道最後一個，完顏朝遠揉了揉眉心，竟是突然停了下來，看到下頭站著的人，笑了，“對了，你說今日個老四去了皇後那兒，就你同朕說說，老四怎麼樣了。”
說說四殿下？讓他來說？蘇七覺得自個兒喉嚨裏頭瞬間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一般，無端的想要咳嗽幾聲，但卻怎麼也卡著出不來。
讓他一個奴才來說主子的事，那人還是身份尊貴的四皇子，還要當著陛下的麵來說，可真不是一句惶恐就能夠說得過去的啊。
蘇七這邊忐忑了許久，上頭的完顏朝遠也注意到了這個事兒，當下揮了揮手，“直說便是，朕恕你無罪。”
還沒怎麼說呢，就無罪了。
蘇七苦笑一聲，隻能夠琢磨著陛下方才的話來開了口，腦子飛的轉著。
陛下方才說的大皇子，先是讚賞了一番，但最後那句話，卻是有些耐人尋味。
所以，陛下這對大皇子是滿意，還是怎的……
還有二皇子，一句身子骨不好，就足夠說明很多事兒了。
三皇子那兒，說是要磨礪一番，為何又要送到西南那邊去呢？
將上頭所有的話在心裏頭琢磨一番，蘇七終於曉得了自個兒這話該如何說了，當下對於一些事兒，也算是明了了。
“回陛下的話，四皇子乃是皇後娘娘所出，是我大金朝唯一的嫡皇子。”蘇七緩緩道，他可沒有忘了，陛下他本身也是孝仁皇後唯一的嫡子。
後來的孝顯皇後，也就是如今的太後娘娘，可沒有生育。
“嗯。”完顏朝遠點了點頭，眼裏多了一分深邃，他當年，卻是也是唯一的嫡子，故而，因為這個身份，他可是厭惡了不少事兒。
想起往年之事，完顏朝遠的臉上驀然多了一絲狠厲。
他的太子之位，雖說是從一出世就定了下來的，但這也不見得多好不是？若非是他的太傅一路幫扶，還有母後的遠見指不得自個兒不曉得什麼時候就被吃得屍骨不存。
可見，過早的確定了一些事兒，也不見得有多好，若是一開始自個兒就是在腥風血雨裏頭爭鬥，一步一步掙紮出來，有些事兒也就不會發生了罷？
看著自家陛下臉色雲波詭譎的眼神，最後終究歸於平淡，蘇七曉得自個兒方才的那句話是沒有觸犯到什麼大忌的。
想了想，便接著道:“陛下方才說是給二皇子殿下取妃，若是說起來，四皇子殿下的年紀，估摸著也是快了。”
說完這個，蘇七又停了下來，等著自家陛下接下來要說的事兒。
果不其然，似乎是接著他的話說出去的，又似乎本就已經想好了，完顏朝遠道:“是啊，老四也到了年紀了，若是朕不曾記錯，他府裏已經有了一個側妃了罷？”
“回陛下，四皇子府裏確實有一個側妃，當初是皇後娘娘說的。”蘇七眉頭抬了抬，從善如流。
點了點頭，“朕記得，似乎是叫苗氏，是皇後的親外甥女罷？”
“陛下好記性。”蘇七笑了笑。
聽到突然出來的讚賞之言，完顏朝遠嗯了一聲，似乎半晌才反應回來，搖了搖頭，“你這倒是又說回到了朕的身上。”
這語氣，說得有些無奈，但蘇七能夠聽出來，陛下對於這句話，分明也是心裏受用得很的。
有的事兒，不是記性好就能夠記得住的，是要看，什麼事兒值得他去記得，有的事兒，就算是昨日發生的，他也指不得記不住。
“陛下龍體神佑，老奴說的大實話罷了。”笑了笑，蘇七臉上的褶子都有些堆在了一起。
說了這兩句話，完顏朝遠倒是沒有再問下去，有的話，看似無用，卻是句句切中要害。
這其中的道理，完顏朝遠這個做皇帝的懂，陪在皇帝身側的奴才，自然也懂。
“即是要給他們倆選妃，那也該挑了挑了，明日舉薦之事完了後，你便去戶部那兒看看，那這個人家裏有了合適的女子。”完顏朝遠同蘇七吩咐道。
“哎，是，老奴曉得了。”給皇子選妃，這事可是馬虎不得，看到皇帝已經起身，蘇七立馬跟了上去。
這是要去皇後娘娘那兒了？
隻是，走著的步子突然一頓，龍目裏閃過一絲深邃，“蘇七，葉卿府裏，有一女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