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
一盆接一盆的血水被人端出來，裏麵的叫聲卻從未停止過。
安如霜紅著眼睛等在外麵，直等著日光西沉，暮色緩緩降臨。
裏頭仍還是萬柔痛苦的叫聲，在這聲音之中，外頭卻忽然喚了安如霜一聲。
安如霜一顆心都揪著，未曾注意。
沒多少時間，紅玉匆匆跑了過來，見麵上俱是著急模樣，匆匆道：“姑娘，二小姐要見你。”
安如霜微微一愣，不由道：“她不是走了？”
紅玉搖搖頭：“本是說著要走，不知怎的，又來了這處。”
這樣說著，她往外頭瞧了一眼道：“姑娘，我們還是快點出去罷，不然她若是瞧見這裏，還不知道要作什麼妖呢！”
未婚的姑娘院子裏多了一個生孩子的婦人，此事說出去，定然會惹人誤會。
若是再被那安靈珊添油加醋幾分，那姑娘這輩子便毀了！
安如霜看了看裏間兒，聽著萬柔的尖叫聲，她心中越發地不安起來。
“不行，我現在不能離開，你過去，就說我出門了。務必要擋住她。”
紅玉重重歎了一口氣：“我……我盡力！”
這般說著，外頭的雲兒已經在催了，她匆匆便跑了出去。
來到門前，見銀子臉色難看，正捂著臉站在安靈珊麵前。
紅玉匆忙幾步跑到銀子麵前，伸手拽開她的手，隻見被捂住的臉赤紅一片，竟是被人打了！
她氣憤不已：“二姑娘為何要打人？！”
秋月站在一旁斜睨了一眼紅玉，答道：“這死丫頭差些傷了我們姑娘，我們姑娘現在這麼金貴，那是她能伸手碰的嗎！這不過是給她一個警告罷了！這也還是二姑娘心慈，若是我們殿下在這，你以為她還能保住這小命嗎！”
紅玉氣得不輕，站在銀子身前，便想跟她理論，卻被銀子拽了一把。
“是奴婢的錯，奴婢給二姑娘道歉了，隻是如今姑娘身子不適，當真不方便……”
安靈珊冷笑一聲：“我瞧瞧姐姐，有什麼不方便的？”
她斜眼觀察著兩個人的神情，今日秋月去沏茶，回來便偷偷同她說，瞧見紅玉慌慌張張將兩個禦醫帶去流溪閣。
其中定然有事。
紅玉不與她爭辯，隻是道：“今日，姑娘早早便歇下了，讓我們不要過去擾了姑娘，咱們姑娘對二小姐是極好的，求二小姐也能體諒體諒大姑娘的身子。”
這般說著，她認真地衝著安靈珊福了福身。
既然銀子已然說姑娘歇息了，那姑娘出門的理由便用不得了，不然會更惹人疑心。
安靈珊鼻端輕哼，麵上帶出些許諷刺。
“體諒？嗬……我這不是體諒姐姐來了嗎？大夫麼，我這兒也有，我倒是要問問姐姐，看看是什麼病症，大白日的還要鎖了門……”
這般說著，她一手扶著腰，一手撫著肚子往裏頭走。
一眾丫鬟慌忙，連忙在前頭圍成一圈兒擋著，但也隻能往後退，畢竟沒人敢和她的這肚子正麵抗。
紅玉急道：“二姑娘非得將我們姑娘叫起來不成嗎？她這幾日身子本就不適，吃不下睡不著的，如今好容易歇了，二姑娘便不能讓她好好休息嗎！”
安靈珊噴出一個鼻音，輕笑道：“好！哼！好一個忠仆！我今個兒就想見姐姐，莫管她是在作甚，我都要見一麵，你能拿我如何？！”
她擺明了就是要耍賴，但就算知道這女人是在耍賴，她們也沒有什麼辦法。
紅玉心中著急，口中急衝衝便道：“奴婢身份低賤，怎能拿姑娘如何，銀子，你去跟老爺夫人說一聲，若是老爺夫人允了，我便立刻給二姑娘開門！我親自叫醒大姑娘！”
將事情推脫到老爺夫人的身上，若銀子放慢速度，求見老爺夫人，再從正院來此，說不得能撐過半個時辰。
“去哪兒？！”
銀子應了一聲，剛要從一旁出去，便被秋月一推給推了回來。
她往後退了好幾步，若不是紅玉，便要跌倒在地上了！
紅玉也帶了幾分怒氣，伸手便推了一把秋月，口中喝到：“怎的，二姑娘還沒說什麼，你一個奴婢還敢動手！”
這般說著，秋月應聲而倒，口中不服氣道：“這麼點子小事兒，姑娘不過是想見一眼姐姐，你們在這兒推三阻四，一幫子刁奴，竟還打人！便是告到老爺那兒，我們也是有理的！”
這處唇槍舌戰，而此時的西廂之中，卻是命懸一線。
“萬姑娘，你要堅持住，用力啊！”
柳嬤嬤大聲喊著：“姑娘，你與她說說話，千萬別讓她暈過去！”
安如霜攥緊她的手，在一旁拿了參片給她塞到口中讓她含著，一邊道：“萬柔，你能行的，堅持住！你沒問題的。”
她知道自己幾句話蒼白無力，但如今，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使不上力氣，所有的話便都是空談。
萬柔咬著手帕，額間的汗水打濕了頭發，她如今好似水中撈出來一般，但用力過後，喘息聲都幾不可聞。
“霜兒……霜兒，你聽我說。”
安如霜急的眼淚都要下來了，連連搖頭道：“不要說話，萬柔，你要攢足力氣，把孩子生下來！”
萬柔緩緩搖了搖頭：“我……我怕是撐不過去……”
她知女人這一生，總會有生死一線的時候，卻沒想到，在她身上，來的這樣早。
她喘息著，顫抖的手抓住安如霜。
“如果……真要選擇的話，我不怕死，留下孩子。”
柳嬤嬤也安靜地站在一旁，眾人都不再說話，密密實實的產房之中，隻回蕩著萬柔虛弱的聲音。
“隻是……我，我還有最後一個願望……”
“我想……見他最後一麵。”
安如霜看著她，半晌，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她赫然站起身來。
“你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