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嬤嬤微微一愣，笑道：“那是有孕的婦人和孩子吃的，如今倒也有許多官家貴女吃著，聽說可以讓這小臉白白嫩嫩，隻不過，如今時興的，卻是羊乳了。”
“卻是嘴饞了，想吃些呢，再說……”
她抬眸看向西廂，並未說話。
柳嬤嬤卻已然心領神會，這院裏住著一個大肚子的，雖是三令五申不許說出去，但到底她也聽了幾嘴，瞧見過那女人。
正是給姑娘教武的那萬家姑娘。
前段時候出去一段時日，回來姑娘便說她已然成婚了，但如今兩邊婆家娘家都沒個人來照料，卻也是可憐。
“姑娘放心吧，那邊我會照顧著的，要不，這幾日給姑娘做些羊乳吃食，也給那邊送去些。”
安如霜抱著她的手臂笑：“這自然是好，隻不過，嬤嬤，我看萬姐姐應當就是這幾日了，現在可用把穩婆請到家裏來候著？”
柳嬤嬤笑道：“請什麼穩婆，嬤嬤我接生的娃娃，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便是就我自個兒，也能順順當當讓她生下孩子來，姑娘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去！”
安如霜抓著她的手臂笑起來，嘴裏隻道：“我就知道，嬤嬤最厲害了！”
這般說了兩句，紅玉又在遠處叫了。
柳嬤嬤笑著摸了摸她的長發，輕聲道：“好姑娘，來，嬤嬤推你過去，天已然亮了，咱們要做的事兒還多著呢，且先得給姑娘敷一敷眼睛，這兔子模樣可不能去宮裏，是要被人笑的，再者選一副好的衣裳……”
她嘮嘮叨叨念著，安如霜則微微笑著，一雙手落在小腹上，不再挪開。
出發去宮中的時候，陸家的馬車卻先一步來到了安家。
馬車上風風火火跳下來一個人，直奔流溪閣而來，安如霜正出門，見著這人，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隻見此人穿著一身絳紅色滾毛邊的小褂，但這小褂下頭呢，卻配了一條綠色的馬麵裙，便是安夫人都未曾這樣穿過。
這人是誰呢，正是陸明月。
她一向愛穿大紅，今個兒這般場合，卻好似將母親的衣裳拿來用了似的。
直令人忍俊不禁。
陸明月卻自我感覺良好的很，來到安如霜跟前轉了一圈兒，睜大眼睛問：“囡囡，怎樣，我穿這身，那邊的不會看上我吧？”
若這般再看上她，她隻能抵死不從了。
安如霜不由嘖嘖兩聲，搖頭道：“不止是那邊看不上了，我估摸著，你穿成這般，我想某人也是不敢的。”
陸明月臉色一紅，氣哼哼道：“哼，誰要讓他看！”
這般說著，又道：“不過你穿的，未免太惹眼了些，且待會……這個不要，這個也拿了，這步搖怎的這般的晃眼，換一隻素雅些的！”
如此這般，一整副金枝白玉蟬頭麵，被這丫頭拆分的零零碎碎，這才允了安如霜一同出門。
真真令人哭笑不得。
眾貴女早早便到了，兩人跟著內官來到禦花園的時候，見此處已然是摩肩接踵，分外熱鬧。
這一幫貴女，多數倒都是穿的光鮮亮麗的，相比來說，安如霜的素雅，陸明月的古怪裝扮，便令人不屑一顧。
即使皇帝奄奄一息，但新皇繼位，想要得到重視的家族與官員，還是有的是。
這種機會擺在眼前，哪怕就算是皇帝隻剩下一口氣，也是要將女兒送入宮中的。
故而，皇後還沒來，這一群女人便掀起了些許小風浪。
一群人窩在一塊兒，推推搡搡，也不顧什麼臉麵吵嚷起來。
“竟敢撞我！你算是什麼東西！”
“你竟敢弄髒了媚姐姐的衣服，你知不知道這衣服……”
沒一會兒，裏邊便傳出了小小的啜泣聲，夾雜在一片冷笑聲中，聽著分外可憐。
陸明月瞧著好奇，她是個愛湊熱鬧的，在一旁央求安如霜：“囡囡，咱們過去瞧瞧吧，說不定她們在欺負人呢！”
安如霜瞥了那處一眼，輕笑道：“不是說不定，是肯定在欺負人，咱們便莫湊這個熱鬧了。”
況且，被欺負的，也不一定是想要什麼搭救，不然，怎會什麼都不做，隻這樣哭呢？
陸明月被她一句話打回來，依依不舍地瞧著那處。
“誒，在這宮中就是不爽！”
安如霜伸手拉她一把，隻道：“莫亂說話，決定你下輩子的來了。”
陸明月微微一愣，還未轉身，便聽見一個溫婉的聲音緩緩響起。
“本宮晚來了一會兒，諸位姑娘便在這排了一出大戲嗎？”
這和婉之中帶著威嚴，眾人一聽心中便咯噔一聲，轉身看去。
隻見此女身穿杏黃色常服，頭上戴著厚重的鳳冠，鳳凰展翅欲飛，口中銜著一顆碩大的明珠，正巧垂在她的額間。
這不是皇後，又是何人？
眾人連忙跪了，三呼千歲。
皇後也不說平身，一臉平靜地受了眾人的禮才讓眾人起來，這才轉頭看向方才鬧事的那一波，揮揮手道：“我瞧著方才唱的熱鬧的很，如今怎的這樣安靜，還頗有些不適應呢！”
那幾個丫頭平日囂張慣了，但聽見皇後這話，卻是膝蓋一軟，又接二連三，撲通撲通跪了下去。
口中隻喊著：“求娘娘恕罪！”
本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估摸著是平日這虧心事兒做的多了，這時竟慌了。
安如霜不由心中一笑。
皇後眉頭輕挑看了一眼跪著的幾個，卻是道：“怎的都跪下了，喲……可是不是身子不適？”
那幾個方想說什麼，便被一旁的女官搶了話：“可是，奴婢看著，幾位姑娘臉都白了。”
皇後抬了抬手，麵無波瀾道：“那且送回去吧，今個兒還有風，估計是吃了寒風，受了涼。”
如此兩句話，在陸明月與安如霜二人聽來，倒不算是什麼大事兒，如今回了家中，還免受這一日的折騰呢！
但在那幾位裝扮地花容月貌的貴女聽來，卻好似晴天霹靂一般。
“娘娘！娘娘我們沒事兒……”
她們還想辯解，皇後揮揮手，身旁的內官便匆匆走過去，一人拽起一個。
“姑娘們別讓奴才為難，皇後娘娘也是為姑娘好，喝茶的事兒不急，以後再說。”
但眾人卻都清楚的很，待今日走出這皇城，哪裏還有什麼以後？
那幾個被請出去後，方才還吭哧著哭的那個，也趕忙把眼淚憋了回去，換上了一副笑臉。
陸明月看著神奇，不由在安如霜耳畔嘖嘖道：“真是開了眼。”
安如霜抬眼瞪她一眼，這碎嘴的才不講話了。
卻說皇後年紀不大，麵上時長帶著笑，這手段卻是幹脆的很。
眾人直溜兒地站成一派，一副等待檢閱的緊張模樣。
皇後卻先看向了穿著最為奇特的陸家姑娘——陸明月。
“來這處坐著，如霜，你也來。”
這樣一聲，便將這花枝招展的貴女們都給弄懵了。
給皇上挑妃子，娘娘怎的一眼瞧上了個瘸子？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往前湊，倒是分外地和諧。
陸明月卻是瞬間緊張起來，攥著安如霜的手，戰戰兢兢地推著輪椅走過去。
到了皇後身前，也仿佛是個木頭般，腰都不會彎一下，還是被安如霜戳了一把，這才反應過來，衝著皇後見了禮。
“陸明月見過娘娘。”
“安如霜見過娘娘。”
皇後承了二人的禮，才微微一笑道：“本宮與如霜算是熟絡的，怎的今日如此拘謹？”
安如霜翹了翹唇角，並沒有說什麼。
皇後又抬首看向身旁的女官道：“且吩咐下去，都入座吧。”
眾人這才紛紛落座，但都是一番小心翼翼，說話都不敢抬高聲音。
皇後看向安如霜，隻問：“最近身子可還好？今日這般鬧騰的局麵，陛下本說不讓你來的，是本宮執意將你請來。”
“多謝陛下與娘娘體恤，腿依然是不能行，除了這個，也沒什麼了。”
安如霜微微一笑道：“身子反倒比常人要好得多呢！”
“那就好。”
兩人來來回回說了兩句，皇後也問了陸明月幾句話，如此，便推脫不適，回了宮殿之中。
眾人在此處用完飯，又受了邀請，到那皇後的椒房殿中走了一遭。
不過，最終也未曾說要留下誰。
回去的時候，陸明月一顆心還吊著，抓著安如霜問：“皇後娘娘真的不會選人嗎？”
若是不選還好，若是選的話，那皇後叫她聊天，莫非是對自個兒有意？
安如霜無奈道：“不會，你便將心放到肚子裏就是。”
皇後若當真要選，今日那幾個重臣之女，便不會被請到外頭去了。
若是不選，那便誰都不會選。
不然，定有會引起新的一番爭鬥，如今新君繼位，腳下未穩，怎會讓這種宮闈內鬥之事亂了根基？
但明月這丫頭嘴太快，很多事都不宜同她講的太過細致。
陸明月見她這般信誓旦旦，心中雖仍是擔憂，卻也不似方才那般心焦火燎的了。
將明月送回家中，安如霜卻是吩咐王六，改道去了百味齋。
纖纖的事，她還得想一想該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