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都的人事好似已然陌生起來,但看上去又是如此的熟悉,好似根本未曾改變,又好似,她從未來過此處一般。
此時,她竟忍不住回想起大漠黃沙……
安如霜透過車窗看著外頭,車馬直直地駛入了城門,安氏在裏頭喚她:“莫看了,你身子還弱,切莫要著涼了。”
她這才微微一笑收回視線。
不到半個時辰,外頭便喊了一聲:“夫人小姐,禦史府到了。”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心中一蕩。
紅玉滿臉欣喜,掀開簾子連聲道:“嬤嬤在外頭等著咱們呢!”
這樣說著,便歡欣雀躍地跳下車,便是安如霜在後頭無奈地喊著慢些也擋不住她的腳步了。
墨竹雖是穩重些,但離家許久,此時亦是心中激動,先將安氏扶下車,又在車上般下一個精巧的木製輪椅,將安如霜穩妥的背下車,讓她坐在上麵。
紅玉見此,連忙去車裏拿了毯子,蓋在安如霜的腿上。
眾人蜂擁而至,將兩人圍在其中,安氏看著安府的牌匾這才算是放下心來。
“夫人,你們總算是回來了……”
柳嬤嬤跑過來,見她如此模樣,卻是忍不住眼圈一紅背過臉去,心中一時淒苦難當,一聲‘姑娘’叫的破碎不堪,哽咽不成句,轉頭看向安氏,不由難受道:“姑娘怎會……怎會……”
安氏不答,隻是長長歎息一聲,安如霜抬頭看她一眼,唇角卻噙著微微笑意道:“娘,我沒事的……”
安氏緩緩點點頭,便推著那木輪椅往門裏頭去。
她離開的時候,霜兒尚全無意識,睜不開眼睛,不能講一句話,至少如今她的霜兒,又同以前一樣了,雖說如今身子弱些,但總歸會好的。
安如霜感受到她的目光,回首一笑,卻又心中有些微微疑惑:“大哥呢?父親呢?”
他們回來的消息前一日便委了快馬遞消息回來,老夫人不在此處尚可體諒,但父親與大哥竟也不在,倒甚是令人疑惑了。
“老爺……老爺……”
柳嬤嬤目光閃爍,暗自咕噥了兩句,卻是直接說:“大公子本是想等著夫人和姑娘回來的,但也就在前兩日,聽聞是朝中下令不知讓他去何處……咱們也不敢問,公子也不說,便這麼走了,如今,還未曾回來呢!”
這話說完了又道:“不過大公子知曉夫人姑娘回來,想必不會太久,說不得過兩日便回來了。”
安氏笑著點點頭。
安如霜看向柳嬤嬤,不知為何她要掠過父親,但柳嬤嬤接觸到她的目光便連忙扭頭閃避了,再不給她一分問話的機會。
剛要進門,一個聲音又從門內緩緩傳來。
“等了這樣久,珊兒真是日日憂心,還以為姐姐回不來了呢……”
一個纖細的身影嫋嫋自府中行出,她穿著一身月白留仙裙,其上是蝶戀花的繡樣,看上去細致精巧,停留在門前,卻再不出一步,好似主人一般。
一雙長眉輕挑看著安如霜,倒是同她當真有幾分相像。
安氏皺了皺眉眉頭,紅玉可不客氣,直接便開口嗆她:“不知二小姐這是說的什麼話,這是咱們姑娘的家,姑娘怎可能不回來呢?”
安靈珊麵色一變,麵上帶了抱歉的笑意說著:“母親,你看珊兒,又說錯話惹姐姐傷心了……”雖這樣說著,心中卻是冷笑一聲——回到家中還成了個癱子,我倒是要看看,你們到底還能猖狂幾日!
“快些請母親和姐姐進來啊,你們竟是敢慢待姐姐?這可是爹爹的心頭肉!慢了半點可仔細著你們的皮!”
眾丫頭連忙低了頭道:“不敢。”
如此說著,便紛紛湧上來,七手八腳地將安如霜坐著的木輪椅抬進了安府之中。
安氏在一旁微微緊張地跟在後麵,看到安如霜無恙,也算鬆了一口氣。
而在安如霜的輪椅落地之時,安靈珊才緩緩地走到安如霜身旁,俯視著這個少女,唇邊不禁泛起了甜蜜的笑意。
“姐姐如今身體如何了?這腿——”
她微微眯了雙眸,蔥白般的指尖落在安如霜的腿上,不著痕跡地便用了氣力。
“可是不能行走了嗎?”
大腿本就是疼痛靈敏的地區,安如霜隻覺一陣疼痛襲來,她赫然拳頭一緊,但那疼痛卻瞬息又消失了!
一個黑衣女人直接將安靈珊推出去幾步遠,安靈珊跌跌撞撞後退了幾步,若不是身後的侍女,她便要直接跌在地上丟盡臉麵了!
“何處來的賤婢!”
安靈珊對此人怒目而視。
那人也冷笑著斜睨了她一眼,安如霜亦是冷眼看向安靈珊,淡淡道:“我早早便與你說過,以往那些勾欄院中的習性,定然得改改,若是因此衝撞了人,可是丟了整個安府的人。”
瞬時,眾人一片寂靜。
安靈珊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在肉裏,漲紅著臉瞪著安如霜,失去了這麼多東西,如今隻能用木輪椅代步,怎的如今竟是半點不見畏縮,竟仍是那樣的高高在上!
她恨不得將她丟到泥汙之中,染上一身的汙水,讓她隻能一臉卑微低下的匍匐在她的腳下!
想來……這種日子應該不遠了!
這樣想著,她咬咬牙道:“姐姐說的話,妹妹銘記在心!”
這樣說著,她心中帶著恨意看著安如霜的腿,口中已然是一股鐵鏽味兒。
而安如霜待說完這句話,亦是轉頭看向那黑衣女子,笑道:“萬柔,好久不見。”
不過是幾個月的時光,在她看來,卻好似過了幾年一般。
雖說眾人看上去都沒什麼大的變化,但嬤嬤又蒼老了些許,萬柔,看上去倒好似胖了幾分——怎的以往她在這兒竟還克扣了麼……
安如霜被自己這個想法弄的哭笑不得。
“好久不見。”
萬柔也回以一笑,但看著安如霜的眼眸之中,卻帶著幾分抹不開的憂慮。
這讓安如霜心中暗暗警惕起來,從嬤嬤言語含糊,到安靈珊行為囂張,再到如今,萬柔竟也是如此。
家中究竟怎的了?
或者說,父親,究竟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