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安如霜，但一雙黑眸之中滿是迷惑。
安如霜屏住呼吸，眼淚幾乎要落下來，她啞著聲音又喚他：“雲然……你要活下去。”
杜勇站在後頭，動都不敢動，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放，他憋的滿臉通紅，生怕喘一口氣兒，便將將軍的活氣兒給吹走了。
孟厲眼前朦朧，他直直看著這個女子，而後緩緩眨了眨眼，算是回答她。
安如霜這才笑出來，但隨著她的笑容，眼淚也吧嗒吧嗒落了下來。
沒多少時候，孟厲氣力不濟又緩緩合上了雙眸，杜勇正滿心忐忑，卻見麵前的‘女鬼’忽而便站起身來，她脊背挺直，仿若一把鋼槍一般站在那裏。
而安如霜一把抹幹臉上的淚痕，亦是緊緊攥著拳頭，指尖深陷掌心之中，帶來陣陣的疼痛，但她整個人，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忽然轉過身大步往外頭走去，杜勇見她離開，不由心中大驚，連忙在後麵喝問：“姑娘！你要去何處？！”
她若是走了，將軍不就是沒救了嗎？
安如霜並不回頭，口中卻是朗聲道：“你在此處守著他，我出去尋些東西才能救他！”
她聲音鏗鏘有力，竟是一改方才的慌張與柔弱，仿佛一個小卒忽而變成了陣前衝鋒的大將，燈火映照之下，連背影都高大了幾分。
杜勇愣怔著看她離開，過了半晌，他才喃喃道：“我總算知曉，你對將軍定然是真心的，哪怕你是個女鬼……”
若是安如霜在此處，想來定要反駁他，但此時，安如霜已然深入了山洞外的林木之中。
她要找一樣東西，若是尋到了，或許能夠救下他。
腳下崎嶇不平，安如霜皺著眉，隻能借著月光看腳下，不時還要弓下腰去細細查看，手中捏著一大片葉子，偶然還會放些東西進去。
過了不知多久，她的腳都痛了，身上的褻衣也染了許多泥土，終於在一棵樹下見到了一株藥草，她眼眸一亮，張口便驚叫一聲：“打死還陽！”
洛曲曾跟她說過這個東西，此物在民間又被稱為九死還魂草，是當之無愧的療傷聖藥！
她本是想尋些三七，卻未曾想，竟能見到這還魂草，果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她麵上帶著驚喜，輕手輕腳將這打死還陽草取了，匆匆往回去了。
杜勇在山洞之中，仿若困獸一般走來走去，一刻也不停下，一刻也停不下。
女子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山洞之前，他眼淚幾乎要落下來，奔過去連聲問道：“姑娘可有辦法了？”
安如霜翹著唇角道：“你且放心便是！”她舉了舉手中碧綠的藥草，麵上俱是笑意。
但見到安如霜的模樣，杜勇的腳步不由微微一頓，方才清秀整潔的姑娘，此時狼狽的很，她腳下染滿了泥土，麵上也好似被荊棘刮破了，殷紅的鮮血滲出來，她卻好似半點都未曾察覺。
麵上的笑容是這樣真誠，一雙眼眸仿若天上的繁星一般。
安如霜見他不再動彈，皺了眉頭道：“還愣著作甚？快來助我！”
杜勇回了神，便跟在安如霜身後，誠懇道：“姑娘吩咐便是。”
“找一把刀，先將他身上的戰甲脫下來。”安如霜穩了穩，又問道：“你身上有沒有酒之類的東西？”
杜勇伸手便將腰間的一個銀壺摘下來，遞給安如霜道：“在這漠北之中，兒郎們沒有水可以，卻不能沒有酒。”
安如霜唇角微翹，心中放鬆了幾分，接過那銀壺，下意識往雲然腰間看去。
杜勇忙道：“將軍是沒有的，姑娘不必看了。”
他說的這樣果斷，安如霜倒是微微一愣，順口便問：“為何？”
杜勇搖搖頭道：“以往也是有的，約莫是半月前吧……不知為何，就將酒壺收起來了。我曾問過，他也不說什麼。”
半月？
安如霜不由垂頭看向雲然蒼白的臉，莫非是她留下那一紙書信之後？
她不敢再想下去，對一個身份不明，本不該遇見的人，她的一顆心已然動搖地太多了……
安如霜點點頭，不再問什麼，伸手又道：“刀給我。”
一把匕首便落在了她的掌心，微涼的刀身令她不由微微一顫，而後她緊緊握住了這把刀。
深吸一口氣，一手壓住那斷劍周圍的銀甲，力求半點不帶動斷劍，另一隻手，便極快地劃過銀甲，將這銀甲直接劃成兩片，露出裏麵的衣裳。
因為穿的是黑色的衣裳，所以也瞧不出來什麼血跡。
有人說黑色最幹淨，因為它不容易髒。也有人說黑色最肮髒，因為它最能藏汙納垢。
但安如霜見到他的黑色衣裳，卻忍不住，有些心疼。
雲然的衣裳，大都是黑色的。
因為黑色看不出血跡，他無論受多少傷，無論流多少血，旁人都看不見。
她口中輕歎，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將斷劍周圍的銀甲割下來，最終，在杜勇驚訝的眼神之中，將軍的上身隻剩下了一柄插著一片銀甲的斷劍。
做完這些，安如霜額間已然見了汗水，她直接將身上的鬥篷丟到地上，而後抬頭看向杜勇，沉聲隻道：“我要將這斷劍拔下來，你按住他，不可讓他亂動。”
杜勇深吸一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
女子的纖細白嫩的指尖已然快要觸及那把刀，卻又神色凝重地叮囑他：“定然要按住他！”
杜勇道：“你放心便是！”
如此說著，一雙大手已然落在了孟厲的雙肩之上，避過了那些斑駁的傷口。
安如霜打開銀壺飲了一口酒，這漠北的酒性烈，入口便仿若一柄長刀直入喉嚨，從口到心都是火辣辣的，她臉上便瞬間起了些許紅暈，身子也瞬時熱乎了。
她又飲了一些，將那‘打死還陽’也直接塞在口中嚼著，這藥苦的很，她卻麵色不變。
而後，她一雙白皙柔嫩的手便握住了刀柄，眼眸赫然瞪大了，用力將那斷劍拔了出來！
孟厲口中一聲怒吼，身子下意識地便抽搐起來，杜勇緊緊按著他，一時竟是激出了滿身汗水。
隨著他這一聲怒吼，那斷劍拔出的地方，一道血箭便瞬時噴到了安如霜的臉上，順著她白皙的臉頰，落在了她潔白的褻衣之上，染出了一片片的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