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惜命

院子還是那個院子,屋子也仍舊如那天一般寒冷。

進屋的時候,安如霜恍然瞧見一個白衣少年站在西廂前,脊背直挺挺的,她一眼便瞧出那是川穹。

實在是川穹這張臉太過引人注目,在這種夜色之中,他穿了一身白衣,此時真是飄飄若鬼,不過瞧一眼便起上一身的雞皮疙瘩。

安如霜收回目光,直直走進那個看起來仍舊奇怪詭異的屋子,冰冷的感覺襲來,她微微地打了個寒戰。

穿過堂屋,進了臥室,洛曲正盤腿坐在床上,閉著眼睛俏生生笑著,張口便道:“不錯,今日竟還敢來。”

她仍穿著一身黑紗衣,露出的皮膚潔白似雪,看上去就像一團衣裳裹著冰雪,沒半點生機,便是她笑著,安如霜也隻覺得一股死氣沉沉的感覺撲麵而來。

大概是因為這屋中亙古不變的寒冷吧,讓這個女人漸漸的沒半點生氣。

安如霜抬眼看向她,本以為看到她會憤怒,會悲哀,但如今安如霜心中卻平靜如一潭死水般,沒有半點波瀾。

她緩緩隻道:“不過是惜命罷了。”

洛曲聽著這兩個字,卻是哈哈笑了起來,笑得甚是誇張,不知這惜命二字竟如此可笑。

大約是顧婆婆見慣了她這副模樣,隻是站在後頭低眉斂目,不說半句話。

安如霜雖覺得她頗為鬧騰,但畢竟是旁人的地盤,她也隻好緘默不語。

洛曲笑完了,才將一張嬌俏的臉轉過來,她仍是閉著眼睛的。

“你真是個妙人兒。”她噙著笑如此說道。

這應當算是誇獎,安如霜想著。就算不是誇獎,她也當做誇獎接受了。

遂極為坦然地道了一聲謝,而後道:“幾時開始學習?”

她來回要半個時辰,再加上這處一個時辰的時光,便要到宵禁的時候了。

安如霜十分懷疑,洛曲是不是故意定下這個時間。

洛曲搖搖頭卻道:“不急。”又喚了一聲阿思,隻道:“你去將我吩咐的東西拿過來。”

她分外悠閑,安如霜卻是有些著急,若宵禁回不去,她莫非要在此處待一夜?

比起這裏,還不如去往那雲然的大漠之中呢!

顧婆婆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沒過多大會兒便回來了,手中捧著一個布包,放在了洛曲的身旁。

安如霜越看越眼熟,這布包,竟和她在扁問那處得來的銀針包分外相似,莫非裏頭也是銀針?

她如此想著,全部的心神便都落在了那個平平無奇的布包之上。

洛曲拿過布包,將顧婆婆攆了出去,又衝著安如霜揮了揮手道:“你且過來。”

她拍了拍顧婆婆曾坐過的床榻,示意安如霜坐在那處。

那些散碎的木偶人便在床榻的一角,好像無處安放的屍體一般,破碎淩亂。

安如霜皺了皺眉,還是緩緩走過來,輕手輕腳地坐了下來。

洛曲在微微發亮的燈火光中衝著她笑了笑,露出一行貝齒,而後,她將手中的布包拿起來置於身前,笑著道:“你不是很想知道要學什麼嗎?就是這個了。”

這樣說著,她懷裏的布包突然嘩啦一聲展開來,露出一枚又一枚亮閃閃的小刀。

安如霜微微一怔,仔細看那雪亮的刀,最大的不過一指粗,最小的,便似銀針一般,從大到小,看上去俱是精致而鋒利。

下意識便問了一句:“我們還要學刀?”

洛曲以為她怕了,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緩緩隻道:“你不知曉嗎?很多病症,須得將那皮肉劃開,在骨頭裏頭尋找病源。”這樣說著,她支著耳朵,想要聽到這丫頭狼狽驚恐的聲音。

但很遺憾,除了微微響起的雨聲,麵前的女子好像連呼吸都未曾變。

安如霜不過是微微一怔,便忽而想起了柳嬤嬤當時的惡疽,她倒是接受的快,便應了一聲:“洛前輩說的是。”

聽她如此淡然,洛曲反倒是皺起了眉頭,將那一包小刀丟在一旁,聽它們撞在一起發出叮當的聲響,才冷冷淡淡道:“從今日起,你須得喊我一聲師傅,我未曾收過徒弟,但你身上既然已有未亡人,那便算是我半個徒弟吧,喚我一聲師傅也是應該的。”

安如霜還從未聽說過有人用毒來認徒兒的,不由問道:“若是一年之後未亡人解不了呢?”

看著洛曲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她隻覺自己這句話當真是白問了,果然洛曲咯咯笑了兩聲道:“那你就沒資格做我徒弟咯!”

怪不得她沒有徒弟。

安如霜心想,原來竟是她將自己的徒弟一個一個送到棺材裏。

她第一次聽說有如此的師傅,也希望是最後一次聽說,畢竟這種的人,她這一輩子都不想遇見第二個了。

但此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隻得悶聲應道:“是,師傅。”

洛曲臉上露出滿足的笑意,她伸手又將那小刀摸索到手中,麵向安如霜道:“阿思以往也跟我學過一段時間醫術,但教她的時候,我們用的是豬皮,所以,她不能行醫。”

她微微一頓,又道:“而今日,我教你,便得用人皮了,你可是怕了?”

人皮?

安如霜不由呼吸一滯。

她下意識左右看了看,除了周身三兩步外能看的清,寬闊的臥室之中,便再沒有能一眼看清的地方了。

安如霜看著那黑黢黢的角落,心中的恐懼便好似雜草一般,轉眼間便將她的一顆心擭住。

人們常說,往往能看見的東西都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看不到的東西。

感覺到了身旁人的緊張,洛曲麵上也帶了三分得意,輕笑一聲道:“莫緊張,此處沒有旁人。我們雖是得用人皮,但如今還無需辛苦到旁人。”

這又是什麼意思?

安如霜發覺自己今日發傻的次數著實是有些多,她好似全然聽不懂洛曲在說些什麼。

但她的話還沒問出來,洛曲的指尖便已然落在了她的手臂上,輕輕柔柔地滑下來。

洛曲勾著唇角,輕聲細語好似情人呢喃道:“我瞧著,你的皮就很細嫩,很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