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靈珊回來的時候,張氏還在屋子裏砸東西,房中亂糟糟的,地下一堆了一堆瓷片,春香瑟縮在角落裏,一張臉被摑的不能看。
她當下便皺起了眉頭,將春香支使出去,待屋裏頭隻剩下了她們二人,這才大喝一聲:“娘!你夠了!”
張氏將拿到手的花瓶直接撥在地上,惡狠狠地回頭看安靈珊,怒罵道:“嫌我給你丟人現眼了?嗬!你就沒有在正妻肚子裏爬出來做嫡女的命!我知道,你也想叫那個賤/人母親!”
她尖聲叫著,好像麵前的少女是她的仇人一樣。
安靈珊緩緩呼了口氣,走近張氏,軟語勸道:“娘,父親現在還沒給咱們明確身份,我們現在可是隨時都會被攆出去,你當真還想過以前的那種日子嗎!笑臉迎人,還要被人當成草芥……”
想起以往,她眼眸之中閃過一抹狠絕之色。
張氏也愣住,她攥緊了拳頭,好像喘不上氣一般呼哧呼哧地呼吸著空氣,日光透過窗子照進來,卻落不到她的身上,她能感覺到的,隻有一陣接一陣的陰冷。
最終,她噗通坐在地上,低聲哭泣起來:“我可怎麼辦,為什麼你不是個兒子……你要是個兒子,老爺肯定會直接把我抬成平妻……”
她哆嗦著,整個人幾近癲狂。
這話安靈珊聽得已然不止一次,她麵色平靜,幾乎可用一灘死水一樣的目光看著張氏,待她終於將那些不堪的過往都說便了,安靈珊才緩緩道:“就算你生了兒子,上麵可還有越騎校尉安清嶸呢!你當父親是傻子嗎?”
張氏發髻散亂,抬頭絕望地看著安靈珊。
卻見她麵上露出笑容,緩緩隻道:“你應該自豪你生了個女兒,從現在起,你聽我的,我便保你能做上平妻之位,甚至,能讓你握緊整個安家。”
張氏喉頭微緊,嘶啞著問:“你想怎麼做?”
“安如霜已經快要訂婚了,你想,她若是嫁到那偏遠之地,這安家之事,她便再難插手了。而安清嶸,大多都是不在的,且也已然到了自立宅院之時,這安家,到時便是你我二人說了算!”說到此,安靈珊微微一笑,蒼白的麵頰看似極為溫婉,卻是緩緩道:“娘,就算是太陽,也會被烏雲擋住的。”
她抬頭看向窗外,外頭的天色已然緩緩暗了下來,一片又一片濃重的雲將陽光遮擋住,隻在縫隙當中漏出些許光芒。
張氏呼吸一滯,心中赫然便被填的滿滿當當,麵上掛了驚喜的笑容,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而另外一處,馬車已然緩緩行駛到了東大街。
紅玉跳下車,將安如霜扶下來,而後便眼巴巴地往院子裏瞧去。
趙小桃也緊接著跳下來,笑話她道:“嘖嘖,看這一副著急模樣,知道的是小姐來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這紅玉姑娘來這兒探親呢!”
擱著往時,聽著這樣一通話,兩人便要鬧成一團了,但今個兒紅玉卻顯得格外安靜,站在門口,整個人動也不動,仿似僵了一樣。
安如霜伸手拍她一下,笑問:“怎的了?”
紅玉才仿若大夢初醒般赫然轉過頭來,她麵色蒼白看著安如霜,眸中俱是驚惶之色,張張口卻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安如霜心中咯噔一下,推開她便進了門!
裏頭簡直就是一片狼藉。
院子裏的東西零零散散四處扔著,俱是缺胳膊少腿,而裏頭的一扇屋門直接向門內砸進去,看上去便好似有人在外頭直接踹開的一般,院子裏頭的地上還有幹涸的血液,不知是誰留下的。
安如霜心中直跳,吩咐道:“你們去四處問問,看有沒有人見過葉成誌和扁問先生。”
這種種跡象,都令眾人心中焦慮不安起來。
但紅玉還沒走出房門,便一臉詫異地看著外頭,一個瘦高的男人正從外頭走進來,他青布衣裳破了,上頭還帶著幾許暗色的血跡,發冠歪歪斜斜在腦袋上,整個人好似籠罩著一層灰色,看上去比乞丐還不如。
“葉大哥!”紅玉尖叫一聲連忙跑過去,眼淚幾乎要落下來,顫著聲音便問:“你怎麼了?出事了嗎?現在怎麼樣了?”
葉成誌被她拉著,踉踉蹌蹌的,也不說話,隻是茫然地看著一片狼藉的院子,一雙小眼睛裏滿是血絲。
安如霜大步走到他麵前,張口便問:“扁問先生呢?”
她心中極為忐忑焦慮,但葉成誌好似聽不見她說話一般,隻是掙脫開紅玉,蹣跚著往前走,不知要去往何處。
“葉成誌!”安如霜繞到葉成誌麵前,她身量嬌小,抬頭看著葉成誌,卻是一副堅定模樣:“你給我醒醒!先生到底在哪裏?!”
如此說著,她一巴掌便摑在了葉成誌的臉上,葉成誌一個踉蹌,竟是就這樣直接撲坐在了地上,紅玉在一旁看的心驚膽戰,卻不敢攔著。
卻說這一巴掌之後,葉成誌才好似回了神一般,他左右看看這狼藉的院子,目光接觸到那倒塌的門,又落在安如霜的臉上,卻是哭嚎著喊了一聲:“大小姐……幫幫我!”
他撲在地上哭起來,瘦高的男人蹭了一身泥土,蜷縮著像個孩子,嗚咽著喊:“師父……師父他出事了……”
安如霜心中一抽,想繼續問,卻看他這幅樣子,不由閉眼歎了一口氣,沉聲隻道:“你先冷靜下來,再原原本本與我說明這些事,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但首先,你要穩住陣腳,這樣的你,難道哭能把先生哭回來嗎?!”
她的聲音安穩卻帶著些許鋒利,仿若利劍出鞘,令葉成誌腦中緩緩冷靜下來。
紅玉也紅著眼睛,在一旁將他扶起來,輕聲道:“小姐也是為了你……”
葉成誌點點頭,借著力站起來,卻是示意不必再攙扶,他向安如霜走去,步伐愈發穩健,站在安如霜麵前,葉成誌深深地彎下腰。
安如霜就這樣站著,不說話亦沒有什麼動作,心中卻是鬆了口氣。
而後,便聽葉成誌緩緩道:“大小姐,這就是師父留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