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樣淒慘地叫喊著，孟厲眸光淡淡，並沒有什麼言語。
反倒是安如霜冷不丁地聽到這一嗓子，乍一愣，而後便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雖瞧的不真切，但也大致能看清些模糊的輪廓，這個雲然果真是一副冷厲的鐵血樣子，但如此可不就是屈打成招嗎？
有些事，愈發壓製便傳的愈發瘋狂，若此事在軍營中傳開了，可是十分不美。
安如霜如此想著，便伸手按著柔軟卻粗糲的沙地，蹣跚地站了起來，踉蹌地往前走了兩步，便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看著雲然。
眼睛不讓揉，如今掛著眼淚甚麼都看不清明，也甚是不方便。
孟厲見她一副無助模樣，也不再專注於折磨腳下的杜勇了，抬腳便向著少女大步走過去，停在她麵前，見她又是一副淚流滿麵的樣子，不由便皺起了眉頭。
“我說過，在此處等我。”
顯然是帶著幾分微怒之意的。
安如霜輕咬下唇，一張雪白的小臉隱藏在鬥篷的大兜帽之中，兜帽太大，將她一雙明亮的眼睛都遮住了，隻露出尖尖的下巴。
像個手足無措的小動物一般柔弱無助，孟厲瞧著她，心便好像被什麼戳了一下。
但這種感覺不過是表麵罷了，他尚且忘記不了，這個丫頭曾經穿著他的衣裳，說自己是玉皇大帝的座前仙子。
想到此處，孟厲不由勾了唇角，伸出手將寬大的兜帽往後拉了些許，露出少女淚朦朦的一雙眼睛，輕聲問：“可有甚麼事？”
杜勇與二人隔得不遠，聽見將軍這話，便不由張大了一張嘴，何曾……何曾見過將軍這般溫柔過？
不，也曾有幾次。
杜勇茫然想著，戰場上將軍砍了人之後，偶爾一兩次未曾中要害，那邊叫囂著：給個痛快，將軍便會溫柔一笑，和聲細語道：好。
這泛著血腥味兒的回憶突然襲來，杜勇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再看向安如霜時，目光中便帶了些許敬畏，就算是個女鬼，敢吸將軍，那也很是強悍了。
更何況，這女鬼好似還在拒絕將軍，她在搖頭？為何搖頭？莫不是將軍……
杜勇看著這幅場景，便愈發地茫然了。
“你身為將軍，做如此這等屈打……咳，一葉障目之事，不好。”
安如霜十分認真地瞧著他，本想說屈打成招的，想了想，便又改成了一葉障目，左右都符合如今的狀況。
雖說那杜勇是這雲將軍的親信，但若是此等是多了，也不怎的好，畢竟在杜勇看來，自個兒還是個迷惑人心的女鬼呢！
聽這丫頭竟是在擔心自己，孟厲不由得唇角輕揚，聲音當中也更是愉悅：“那你覺得應當如何？”
安如霜張張嘴剛要回答，卻覺得臉上一涼，一隻大手便裹住了她的下巴，那人的氣息也更近了幾分。
“你做什麼？！”
她輕呼一聲，下意識便想往後退去，雲然的鐵臂卻是直接箍住了她的腰肢，讓她半分都退不得。
“還想再摔一次？莫要動，你說你的便是。”
如此說著，他微微垂首，二人的臉頰僅有一尺之遙，而後，安如霜便感覺自己的眼皮被這人輕手觸碰著，一陣涼風便微微地吹進來，那種糾纏著她的熱辣感覺便漸漸消失了。
他在給她吹眼睛……安如霜不由想起自己落到這沙丘底下之前的事兒，可不就是因為這雲然突然湊過來，她防不勝防嚇了一跳，才會往後退去？
如今竟將此事都賴在了她的身上……
孟厲微微彎著身子，還在那頭問：“你方才要說甚？繼續輸便是。”
安如霜卻僵著手腳，像是個鋸了嘴兒的葫蘆，半句話也不說了，過了半晌才結結巴巴道：“好，好了。我……我沒事了。”
本來極為朦朧的身影變得剛毅清晰起來，他麵貌俊美棱角分明，一雙黑眸在月光下好似染了星光般，但半邊臉被鐵麵罩住，卻更顯出一層冷意，一種壓迫感也隨之出現，他溫熱的氣息就在彼端，大約是距離太近了，她的臉頰登時便熱了幾分。
“可看得清了？”
孟厲仍杵在她身前，一雙黑沉不見底的眸直直盯著安如霜，頗為不信任道：“當真沒事了？”
怎的卻覺出一副不甘不願……
安如霜仍僵著，點了點頭道：“將軍的手……”
可以放開我了吧？！
孟厲翹了翹唇角，手臂在安如霜的腰間緩緩抽回，黑沉的眼眸當中帶著幾分笑，低聲隻道：“事急從權，冒犯仙子了。”
安如霜微微咬牙瞪了他一眼，本想念他幾分好，但這人每次偏偏要戳人痛處！
兩人這才往沙丘上頭走去，因著眼睛進了沙，安如霜仍還紅著眼睛，裹著孟厲的鬥篷，整個人便顯得格外纖細嬌弱，顯出一副楚楚可憐之姿態。
杜勇還張著大嘴趴在沙丘上看著二人，待真真看清這女子的麵貌，才倒吸一口冷氣，連忙爬起來往後頭躥。
安如霜在後麵忙道：“你且等等！”
杜勇腳下卻是更快，孟厲一眼瞥過去，順手便撈起一個小石子，直接彈出去，擊打在杜勇的腿彎處。
“哎喲！”杜勇一屁股便坐在地上往後頭倒退。
安如霜一步步走過去，見他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不由唇角微抽，不僅都有些懷疑她今日是否當真麵目猙獰，令人不忍直視了。
不然，眼前這杜勇怎的看天看地看遠方就是不看自己呢？
“有些事，我想同你講清楚，望你……”莫要誤會。
但話還未曾說完，便聽杜勇扯著嗓子叫了一聲：“你在那兒說便是，別過來！我不喜歡你這樣兒的！”
這一聲叫的百轉千回，餘音悠遠。
安如霜沒憋住噗嗤便笑了，而後便停住了腳步，這才道：“這位小將誤會了，我本是……本是出來要尋一支商隊的，可不是你口中的戾氣化鬼所生。但很不巧，今日那商隊未曾到，我又在這大漠之中迷了方向，後來瞧見了這位將軍，便想求將軍幫個忙，方才這位小將看到的，不過是因為我眼中進了沙，甚麼都看不清，將這位將軍連累了。”
杜勇愣在原地，看著安如霜，一時還有些消化不了。
安如霜任他打量，卻不曾察覺，一旁的孟厲也在直直看著她，黑沉的眸中是說不盡的疑惑與鋒銳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