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她寧入深淵

葉成誌咽了口唾沫,幹巴巴道:“大人,小姐的傷在後腦,如今突然昏倒,我見她也是體力不支,但不知這後腦上的傷對她影響如何,現在就隻能等,若等到明日小姐醒來了,那便沒甚麼事了,若是明日還未曾醒來……”

這下,紅玉都扯著他的衣衫滿臉急切:“醒不來又會怎樣!”

葉成誌歎了口氣,沉聲吐出四個字:“聽天由命。”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此起彼伏的聲音緩緩消減,而後在一瞬間又驟然無蹤,安如霜看著白茫茫一片的眼前,環視一番,卻是皺起了眉頭。

這處不是安家,也並大漠某地,四處霧氣氤氳,看不清來路,亦看不清歸途。

她衣衫單薄,卻並未覺得冷,腳下便是一片綿軟,好似踩著水波一般,整個身體都仿若沒了重量——這到底是何處?

“有沒有人?”她一步一步行走著,鼻尖能嗅到清雅的花香,但卻未見一朵花,霧氣圍繞著她,好像牢籠一般。

“阿彌陀佛,施主止步。”一聲佛號忽而在這渺渺之中響了起來,回蕩著,經久不息。

安如霜仔細看過去,但仍是看不清明,這聲音也好似在霧氣中被扭曲了一般,聽不出男女,辨不出老少,她心中不免疑惑,便大聲問道:“你是誰?”

如此問著,她卻並未止步。

“前方非路,施主止步。”

那聲音又響起來。路?安如霜眼珠一轉,烏沉沉的眼眸便往腳下看去,但這處實在詭異,不管怎麼努力,她都觸碰不到那地麵,明明踩在腳下,能感覺到非同尋常的綿軟觸感,但她伸出手卻怎的也摸不到,直將自己累的微微氣喘,這才放棄此舉,站起身來。

而後,她一步一步往前方走去。

那聲音又重複響起來,安如霜輕笑一聲,隻道:“我既看不見路,那我現在站的地方也不一定是路,又何必在乎前方有沒有路?”

過了半晌,那聲音才又響起。“既能站在這裏,那這裏便是路,我說前方無路,是因為我看的見,而你如今卻看不見,但若執著往前走,下一步便會是無邊深淵,萬劫不複。”

安如霜下頜微抬,看著這朦朧霧氣,竟唇角微翹笑了起來,帶著些許諷刺。

“那我又如何得知,你是否在騙我呢?躲躲藏藏,不敢以真麵目示人,此等,我信不過。”

她竟是果斷至此。

這霧氣之外,一個身穿袈裟的僧人正端坐著,而他的身下,卻是一片盈盈水波。

看上去仿若是飄在水麵上一般,他雙眼微闔,神情悲憫,而後,他緩緩睜開眼睛,眸中一點金色微光,眼神觸及水麵,那水波粼粼便瞬時變成了厚重的土地,霧氣亦漸漸消失了。

而少女的前方,不過一步之遙,赫然是寬數丈餘的斷崖,風聲在斷崖之中呼嘯著,好似無數厲鬼的慘叫聲。

“這便是你要的眼見為實。”

那僧人在斷崖那頭遙望著她,緩緩道,但那聲音卻好似響在安如霜的耳邊一般。

那霧氣忽而散開,安如霜腳下也硬實了起來,而她的身前赫然便是深不見底的斷崖,好像土地就此斷開了,之中隔著數丈,難以逾越的深淵。

她呼吸一滯,這才停下了腳步,卻並未退後,隻是站在斷崖邊,遙遙看向那個身披袈裟的僧人:“你是何人?這是何處?”

那僧人仍是一副無悲無喜的樣子,長聲道:“不可說之人,不可離之處。不過,施主現在轉身回去,尚來得及。”

安如霜隻覺口中艱澀,好似半句話都說不出,過了半晌,她才問那僧人:“要回那裏去?”

那僧人並不看她,隻是抬手輕點地麵,口中又道了一聲佛號。

緊接著,安如霜耳中便赫然起了一種極為奇怪的輕微聲響,這聲響從地下傳來,地麵緩緩起了一個又一個小小的鼓包,而後,這鼓包之中便探出了一抹綠芽,密密麻麻的綠芽掙紮著在土地中探出頭,努力地舒展著身軀,然後,那綠芽好像人一般,扭曲著身子,緩緩長高,衍生出了更多的枝葉……

最終,它們生長到了半臂長,這才停止了動作,而安如霜觀望四周,在這黃土之上,已俱是一片綠意。

而這深淵對麵,那僧人卻仍是坐在廣袤的土地上,那片土地上唯有他自己一身血紅袈裟,看上去恍若一朵鮮紅的花。

“你轉身看看這條路,這便是你來時的路。”

安如霜滿腹疑惑,轉頭回望,卻見這綠意之中,留出了一條僅容一人行走的小路,這小路極為狹窄,但那盡頭,卻是隱約可見的一片朱牆琉璃頂,哪怕相隔甚遠,安如霜一眼便看出——那是皇宮。

安如霜臉上帶了些許寒意,轉頭便看向那僧人,喝問道:“好,你既不說你是何人,那究竟是何人派你來此的?”

這人看上去妖異非常,不似什麼僧人,說不定當真是個邪異的術士!

不然,如何知曉她是來自皇宮之中?說不得,他知曉前世之事。

安如霜心中想著,忍不住微微不安起來。

又聽那僧人道:“貧僧乃是知曉施主有難,故而來此,並無他人指使。”他半點不怒,仍是一派和煦。

“哦?”安如霜輕笑一聲,看著眼前的無邊深淵,竟是又緩緩往前走了一步,此時,深淵邊緣碎石頻落,而安如霜的繡鞋便有半隻都踏在那空落落的深淵之處,好似下一刻便要墜下去。

“如你所說,若我之劫難便是眼前這深淵,我寧願跨入深淵之中,也不會回頭,再回那皇宮之中!”

兩邊的綠葉亦開始緩緩落在地上,融入地麵之中,那土地顏色愈發深沉,已然沒有了綠葉的枝丫之中卻是有一花苞緩緩綻放,一絲一縷,仿若是血絲一般的細長花瓣緩緩綻放開,逐漸的,遠遠看去,這處好似一片血色。

“彼岸花開,隻為引魂。”他沉聲道:“施主每往前行一步,便會有性命因你葬送,即使如此,你也仍不轉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