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熟悉的聲音響起,一陣寒意瞬間侵襲四肢百骸,她能感覺到皮膚上都凸起了一個個的小疙瘩,即使在厚實的毯子裏頭,也不由狠狠哆嗦了一下。
此時月至中天,這人怎的還未歇下?
莫不是在此等著她罷?
這個念頭在她心頭繞了一圈,然後迅速被丟到腳下——不可能!
安如霜看著大帳中黑黢黢的一團不由暗暗咽了咽口水,心中給自己打了打氣,這才氣沉丹田在滿頭亂發裏扯出一個優雅的笑容。
“將軍說笑了。”
那一團黑黢黢的東西便赫然高大了起來,隨著戰甲環佩聲微微響起。
借著外麵透進來的月光,安如霜這才看清,盡管已然到了子時,他還著了一身軟甲,因著軟甲也是玄色,倒是很好地溶入夜色之中了。
月光灑在他的麵頰上,右臉似謫仙,左臉若厲鬼,一雙深邃漆黑的眸便深嵌其中。
他唇角微勾,輕笑一聲,傷疤被笑意扯的微微猙獰,帶著三分血色。
“你究竟是何人?來我軍中有何目的?!”眸光冷厲看著眼前嬌小玲瓏的少女。
“若不如實招來,便去給閻王奉茶罷!”
約莫是因為軍中待的久了,他便是未曾甲胄披身長槍在手,亦是帶著一股凜凜煞氣,莫說一個女子,便是一個軍中兒郎怕是都難以與他正麵相抗。
但眼前這個少女卻仍是明眸彎彎,嬌俏白皙的小臉上,竟全無畏懼之色。
莫要看他擺出這幅模樣,可說到底也是個心軟之人,哪會如此就將她性命取了?
如此想著,安如霜眼珠一轉抿唇笑道:“將軍莫氣,小女子不過是研習些許奇門之術,誤入此地罷了,約莫,約莫明日便不會了。”
回去之後她便將那菩提珠處理了去,定然不能再如此了!若是某日這匹馬尚在外頭征戰,那不是又要赤luo相對?
但聽她如此說,孟厲卻是眉頭微簇,唇邊溢出一聲冷笑:“你當本將軍是七歲小童?!什麼奇門之術能讓人憑空消失,既如此,你便再施與我一觀。”
他吃了一日的冷風,怎可能讓這小小女子如此輕易便逃過去?
安如霜哪裏使得出來,便是她如今想要醒來,卻也毫無辦法。
再加上那紅玉今兒個催她喝下那勞什子的八寶鴿子湯,如今想來睡的是雷打不動。
隻得腆了小臉道:“將軍當真是強人所難,小女子初初已然說了,不過是研習罷了,現在大多是不準的,不然,怎可能會到此地呢?”
如此說著,她擺出一副憂愁麵孔長歎一聲:“如今小女子都不知該怎的回去……”
本想擠出兩滴眼淚的,但如今的狀況她實在無能為力,便抽了抽鼻頭低下頭去,裝作一副傷懷模樣。
孟厲仍是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女子,不說這一世,便是上一世他也未曾與女子這樣相處過,大哥身子不好,二哥從文,所以打從知事起,他便沉浸在各種兵書之中,再大一些,便開始強筋骨,練體魄。
父親常與他講,男兒誌在疆場,溫柔鄉乃是英雄塚。
故而,他十四歲便隨父上陣殺敵,至如今,已然在疆場之中馳騁數年,成為可獨當一麵的少將軍。
但是,他能在戰場之上殺敵若砍瓜切菜,但對上這一個小女子,卻突生一種無奈之感,過了半晌,他才抬起手來,微微僵硬著在她嬌小的肩頭拍了一下。
“若你說的當真,本將自會派人送你回去。”
所以說,這個動作便是安慰了?
安如霜心中竊笑不已,她眼眸微亮,唇邊噙著笑衝他行禮,隻道:“那便謝過將軍了。”如此說著,又問道:“不知將軍名諱?將來小女子定然報答將軍。”
“無需報答。”孟厲看她一眼,半晌才道:“雲然。”
說罷便向帳內走去,卻聽著後頭那女子又問:“將軍可是姓雲名然?”
孟厲轉頭看她一眼,眸色沉沉。
“軍營之中,切記不可多言。你今日暫且睡在外帳之中,明日我會派人送你離開此處。”
安如霜在他身後不由吐了吐舌頭,心中想著,待明日,可不勞駕你來送我了。
而那雲然已然直接入了內帳,不一會兒,又一條絨毯被丟了出來,一同扔在外頭的,還有一身寬厚柔軟的男裝。
安如霜抓著那一身玄青色的衣裳,不知怎的,心中竟是升起了絲絲暖意,在這天寒地凍的大漠之中,顯得格外暖和。
她在外間待了許久,屏息凝神聽著裏頭的鼾聲微起,這才放下心來。
安如霜也並非未曾吃過苦,上一世在皇宮中,她居在皇後的椒房殿,卻比一個宮女還不如,所有的事情都是親力親為,在寒冬,沒有碳火,小手上都是凍瘡……
這裏,可是比那冰冷的椒房殿好的多了。
如此想著,她輕笑一聲,利索地將那身衣裳穿上,然後又把一片絨毯鋪在地下,一片裹在身上,偎在火光微微的炭盆旁邊,沉沉睡去。
不知多久,聽外頭的呼吸愈發綿長,裏麵的帳子被人掀開了,男人站在帳後,一雙黑眸清明如斯,直直看著酣睡的小小女子,哪裏有半分的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