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欽睜開眼時,轉頭就望見一張如玉的臉顏,她下意識的伸出手,還沒來得及碰到,對方猝然睜眼,漆黑的眸子裏折射出冰冷的光澤來。
“姬蘅……”殷九欽念了一聲,眼眶微熱。
然而不等她有下一步動作,被她叫到名字的男子就猛然跳下床,抓起一旁的白色金絲蛟紋袍罩在身上,麵如黑炭,“陛下這是想做什麼?強迫臣侍寢嗎?”
什麼侍寢?
殷九欽迷迷糊糊的,被他的視線凍了一下,頓時打了個寒顫,打量起四周的場景,不覺瞪大眼睛,這是……
“攝政王?”殷九欽試探著喊了一聲。
姬蘅冷笑一聲,“陛下現在想起來臣是攝政王,而非你的男寵了?”
她真的回來了,殷九欽手指摳著被子,喜極而泣。
看著她突然哭出來,姬蘅微微蹙眉,心底莫名生出些心疼來,跟著他悚然一驚,捏緊骨指,他在胡思亂想什麼,竟然會心疼個男人。
“陛下要是缺男寵大可去抓兩個清秀的小倌宮裏好好疼寵,再不濟,精武將軍也是可以陪著陛下的,但臣是絕不會如你的願的,陛下若執意對本王動手,不如殺了臣。”
殷九欽擦幹淨眼淚,眉眼上挑,唇角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單手撐床,支撐著身子,突然出手捏住他的下巴,“王爺這樣忠烈,朕怎麼舍得殺,總有一天,王爺會看見朕的好,乖乖爬上朕的龍塌的。”
“啪!”
姬蘅毫不留情的拍掉她的手掌,“做夢。”
他轉身就走,也不管殷九欽在背後喊他,瞧他那姿態好像有惡鬼在後麵追他似的,殷九欽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婢女端著茶走上前來,一個不留神就撲到姬蘅身上。姬蘅厭惡的皺眉,剛準備說話,殷九欽陡然出手,一下子將他拽回去,壓在身下,一腳踹飛那婢女。
“混賬東西!朕的男人你都敢碰?”
姬蘅聞著她的體香,臉頰不自覺的紅了,在聽到她這句話後,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一下子推開她,快步攏起衣領跑出去。
殷九欽一下子跌坐在床榻上,捂著發痛的胸口臉色蒼白。是了,她垂著眼看著自己青蔥如玉的手指,目光冷厲,那劍可是穿胸而過,心髒都被割成兩半,可不得痛死人。但她竟然又活過來了,還回到了自己十六歲的時候。
彼時父皇剛剛去世,她這太子就被推上皇位。殷九欽扒開自己的褲子看了眼,又歎了口氣,她的母妃本不受寵,難得有孕,一心想要個兒子,誰知道生下來的卻是個不帶把的。
她那母妃也是膽子大,竟買通宮裏接生的嬤嬤,欺君罔上,膽大包天謊稱她為男兒,她上頭有八個姐姐,終於得了這麼一個兒子,老皇帝當即就立她為太子,疼寵的緊。
在她之後,到底是有嬪妃生下皇子,老皇帝隻說是她帶來的好運氣,這樣的情況下,她這假男兒身的消息就被捂的死死的。
現在是靖安十七年年五月,她剛登基一個月,前天遭了刺客暗殺,前胸中了一劍,說起來,她後來死也是因為中劍,隻是沒這次運氣好,直接當場斃命。
殷九欽猩紅的眸子裏溢出殺氣來,手指摳緊被褥,閉了閉眼,即是重活一次,她定不會再被那男人的皮相騙了。枉她掏心掏肺的對他,沒想到最後真是被他掏了心肝。
貼身伺候的奴才王福端著藥膳進來時,恰好看到地上奄奄一息的婢女,微微一愣,眼底浮現一抹戾氣,揮手,“來人,將這賤婢拖下去,亂棍打死。”
殷九欽聽到聲音不覺低頭嗤笑一聲,前世也是有這麼一出的,她以為姬蘅想害自己,不容分說就讓人將他拉下去打了五十大板,害的他落下病根。
而剛剛她之所以會出手,是因為那婢女袖口閃出一抹寒光,分明是要刺殺姬蘅。
這些,恐怕都是容洛的安排,若是姬蘅就這麼死了,朝堂必亂,到那時,自己這個皇帝自然是要下台的。
王福見她坐在床榻上冷笑,一陣陣心疼,“皇上,您怎麼坐起來了?快歇著。”
“王福,朕沒事,藥拿來吧。”殷九欽微微一笑,朝他伸出手。王福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也是少數幾個知道她是女兒身的人。
王福詫異的看她一眼,將藥碗遞給她,見她麵不改色的喝下去,怔怔的接過空碗,跟著像回神一樣,忙撚起一顆蜜餞喂到殷九欽嘴邊。
“不必了。”殷九欽前世極其怕苦,可為了抑製她身上越來越明顯的女子特征,她隻能每日不間斷得喝藥。這藥是她母妃當年費盡心思給她找的,從四歲就開始喝。
如今,殷九欽從床榻上跳下來,手指觸到自己並不明顯的喉結上,苦笑一聲,她這幅不男不女的樣子,竟也妄想那人同樣喜歡自己,當真可笑!
最苦的事情已經經曆過,區區一碗湯藥,她還不至於咽不下去。
“皇上,您這是怎麼了?”王福在一旁看著她的動作,心驚膽戰。
殷九欽放下手指,麵色清冷,“這幾日朝堂上可有什麼異常?”
“不曾。”王福搖頭,繼而想起一件事來,“皇上,精武將軍昨日求見,可被攝政王攔在宮外了,您看……”
精武將軍,再聽到這四個字,她還是渾身一陣戰栗,跟著揚唇,“攔就攔了,朕受了傷,不便見人,他若是有事,稟報攝政王就可。”
王福愕然的瞪大眼睛,還想說什麼,就見殷九欽已經束好胸,披上外袍抬腳往外走。
“皇上,您等等老奴。”王福滿眼心疼的看著自家主子,這傷還沒好,又裹那麼緊,可怎麼好,不過同時他還有些幸災樂禍。
想先前皇上對精武將軍可是看護的緊,一句話就能叫自家主子出宮,結果害的皇上遇險,要不是皇上身手好,攝政王去的及時,還不定發生什麼事呢!
現在不喜歡了正好,瞧那精武將軍也不是什麼好人,王福樂顛顛的跟著她身後,小跑著追上去。
殷九欽一路往西邊去,那兒住著新晉的男寵,蕭家的蕭衾,是前些日子精武將軍容洛親自送進來的,她看在容洛的份上,一直不曾為難他,反而不斷的往他宮裏送好東西。
落霞殿,殷九欽抬頭看了眼名字,施施然走進去,就聽見一聲悠揚的琴聲,唇角挑起一抹冷笑,“王福,去將蕭貴人拉出來,讓他給朕在這院子裏跪上四個時辰。”
知道她來了,還不出來迎接,反而在屋子裏旁若無人的彈琴,什麼玩意兒?
王福“阿”了一聲才反應過來,立刻帶著人氣勢洶洶的衝進去,直接將蕭衾拽出來,一腳踢在他的膝蓋上,翹著蘭花指,細聲細語,“給咱家跪下,皇上說了,讓你跪上四個時辰,你若是敢偷懶,咱家饒不了你。”
“皇上,臣不知犯了什麼錯?”蕭衾滿臉的不敢置信,他還從未受過這樣的待遇。
“呸!”殷九欽一腳踹在他胸口,這蕭衾生的好顏色,皮白嫩膚,豔若桃李的,這會兒身子歪在地上好不可憐,然而殷九欽半分同情都沒有,“大清早彈什麼琴,吵的朕都沒法休息,朕要你跪,哪兒那麼多廢話!”
“皇上,精武將軍若是知道您這般……”蕭衾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她了,一如既往的抬出容洛這尊大佛。
誰知道他話沒說完,臉上就挨了一耳光,打的他嘴角淌血,“這天下是朕的,你是朕的男寵,卻口口聲聲提到另一個男人,你想做什麼?你若是喜歡精武將軍,明日朕就將你送給他,省的你心心念念,到時候這宮裏又出了一尊妒婦。”
“王福,留下人看著他,我們走。”殷九欽懶得同他廢話,這還隻是開始,仇還得慢慢報才有意思。
殷九欽回清心殿的路上好巧不巧撞見前去觀星台的攝政王,她笑嘻嘻的吩咐王福停下龍攆,看著姬蘅衝她行禮,上前一步,抬手就捏起他的下巴,繼而在他黑下臉後迅速撤回手,“今日一見,倒覺得愛卿這張臉生的十分好看。”
以往殷九欽向來是視他如同洪水猛獸,無時無刻,不想著除掉他。像今日這樣,還從來沒有過,姬蘅下意識的就當成這是殷九欽故意羞辱他,冷笑一聲後退,“皇上這樣說,精武將軍怕是不會高興。”
殷九欽眯著眼睛笑,前世最後她是見到的,眼前這人竟是為救自己而死,還說喜歡自己。現在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殷九欽莫名想笑。
要知道,他可是一直將自己當成男子的,沒想到,這樣一個容貌冠絕天下的人竟是個斷袖,難怪她當年往他府裏塞女人總是不成功。
殷九欽摸了摸自己的臉,突然湊近姬蘅耳邊,唇瓣微動,溫熱的氣息噴吐在他耳垂上,“愛卿這是吃味了?”
“皇上自重。”姬蘅心口莫名癢了一下,迅速後退,繃著臉望著她,五指微微縮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