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蘇顏

我從小就一直生活在一個小鎮裏,我爹娘極為疼愛我。

可是一切都在我十四歲那年改變了,那年我家突然來了一夥人,衣著華貴,口中操著京音,說她們是我親生父母派來接我的。

我從小就知道我不是爹娘親生的,可是我不在乎這些,我爹娘對我很好,在我心裏,她們就是我親生父母。

可是……話特別有誘,惑力,她們說,隻帶我回去瞧瞧,如果我不願意在京裏生活還可以回來,還說我娘親極為想念我,日日思念痛哭都患了眼疾。

我想見見我親生的爹娘長什麼樣子。

所以我跟她們走了,臨走的時候我告訴我爹娘,我回去看看就回來,我不會離開的。

可我卻沒想到,這一走,便改變了我的一生。

路上,我能感覺的到這些人對我的輕視,可她們在我的麵前卻又諂媚有加,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後來終於到了京城,我心心念念的想要去見我的親生爹娘,可是等待我的卻隻有一個看起來滿目和藹的男人,她說她是我的嫡母。

我不想見什麼嫡母,我隻想見我娘和我爹。

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娘已經沒了,說是死於難產,而我爹……我一直未曾見過他,聽說他很忙,對了,他是個伯爺,應該是個很大的官吧。

那個說是我嫡母的人讓我住下了,可是我很不安心,我想回家,想去找我爹娘,我哭著求她,她卻一直在安撫我,說等過了這段時間,讓我見見我親爹,然後就讓人送我回去。

我信了,又過了一段時間,那個我的嫡母領我出去做了客,聽說去的是一個王府,那王妃一笑都不笑,看我的目光就跟打量貨物似的……

這一切都讓我很不舒服,甚至,是很難受。

說實話,我很苦惱,我想離開,可我連自己的院門都出不去,更別提回去江南。

後來又過了一段時間,我突然聽人家說我定了親事,還是一門我嫡姐不要的親事。

院子裏的丫鬟婆子都說,男方是個快要死的人,我嫁過去之後就要守活寡了。

這時候我才知道,她們接我回來就是為了換親的,就是為了讓我代替別人去衝喜的。

我不願意,她們就把我關了起來,又不給吃又不給喝的,我哭過鬧過,什麼都不管用,我想上吊死去,可又覺得不值當……

總之,後來我很後悔,如果我這時候上吊了,就不會發生之後的那些事情了。

沒過多久,我聽說與我訂親的那人家裏出了點事兒,他要守孝一年。

那時候我很天真,開心的覺得至少可以躲過一年了。

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這幾個月的生活,總之,我過得不好。

丫鬟們都欺負我,隻有個叫柳香的對我還算恭敬,我住的地方也不好,陰森森的,有時候晚上我還能感覺窗外一直有人盯著我,我覺得這一定是院子裏鬧鬼的緣故。

後來,到了七夕。

府裏有個同樣是庶女的姐姐拉著我出去看燈會,在那燈會上,我一不小心和那姐姐走散了,慌亂之間,竟是還把幕籬擠丟了。

那時候我害怕極了,看著擁擠的人潮不知所措。

這是我第一次自己在京裏出門。

不過我心裏也挺高興的,我覺得,我可以利用這次機會逃跑,跑到一個別人找不到我的地方,然後回去找我爹娘。

就在我剛剛想好要跑的時候,一個穿著藍衫的公子卻出現現在了我麵前,他把幕籬還給了我。我聽見了他清冷卻又溫潤的聲音,我當時心裏害羞極了,都不敢抬頭看他,後來我仔細想想,當時我心裏那種異樣的情緒,應該叫做喜歡吧。

一見傾心,我卻連他的模樣都沒看見。

算了……反正……這樣的我也配不上人家……

總之,後來我也沒跑掉,最終還是被送回了那座籠子一般的府邸。

我期間偷偷跑過幾次,卻是都失敗了。

後來,我也想開了,嫁人就嫁人吧,等我嫁過去之後,如果那靜王世子活不了多久死了也就死了,大不了我做一輩子。

好不容易想開了,我和才算是安穩的度過了兩個月。

在這時候,我那嫡母病了,我給她侍疾的時候聽見她說著胡話,聽著那意思是……我親娘是她害死的。我當時很驚恐,我故作不知,暗裏打聽來了許多線索,總之,我確定了我親娘真的不是死於意外,可是就算我確定了,依舊什麼都做不了。

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很懦弱。

我病了一場,卻也於事無補,後來和府裏姐妹閑聊時,我聽大姐姐說……說那靜王爺是個愛的,我嫁過去之後若是沒人護著……那靜王爺若是做出扒灰之舉可怎麼辦?

我以前從來沒想過這個,現在聽了大姐姐的話遍體生寒。嫁過去做我是願意的,可是……若是真被公爹欺負了,那我下輩子可就真的沒活下去了。

於是,我又開始惶恐,惴惴不安。

就在這樣的惶恐之中,我做出了一個決定,我要尋個機會當眾出醜,最好是能毀了名節的那種,哪怕我這一輩子不嫁,青燈古佛,我也不要嫁去那樣的一戶人家。

後來我終於逮著了一個機會,那是一個詩會上,很罕見的男女都同在一個園子裏待著。

說實話,當時我特別害怕,可是一想到嫁去靜王府……我就狠了心跳進了旁邊的池塘裏。

我很開心。

我以為我那狠心的爹會一怒之下把我送去庵堂,或是直接把我送回江南去,可是我卻沒料到,在那之後的第二天,他卻笑著找到了我說,我真是他的福星。

我是他的福星?

我傻呆呆的看著他,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直到我被一頂小轎子送進了那座巍峨的府邸,我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原是那日我跳湖時,被人看上了。

看上我的還是當朝太子,他將我要了過來,似是要做妾的。

別人都說我這是飛上枝頭了,可是我卻不開心,因為我不想做妾,我不願意嫁他。

可是,如果一切都是我不願意就能解決的就好了。

我無法抵抗。

我被綁進了太子府,在這天夜裏,我被一個陌生男人攬緊了懷裏,這讓我很害怕,很絕望,可是很快的,我就發現了他不能人事。

許是想要泄憤,他在我身上不斷的撕咬掐弄,弄的我很疼。

我哭了,他很溫柔的給我擦掉了眼淚,說別哭,他心疼。

這樣的人讓我很害怕,我哭了一晚,第二天我想離開這裏,於是我悄悄跑了。

命運一直是站在我對麵的,它從不曾眷顧我,我被人捉了回來,他知道了以後很生氣,手裏拿著鞭子狠狠的抽了我一頓,他問我是不是瞧不起他,我害怕,隻能無助的搖頭,可換來的隻有更加無情的鞭撻。

那一次,直接讓我渾身遍體鱗傷,跑不了了,也不敢跑。

說真的,那時候我想死,可是他卻派了人時刻的盯著我,我就是出恭,也有丫鬟在一旁看著。

那段時間,我生不如死。

我覺得他是從地獄裏爬上來的,專門為了懲罰我的。

而他,似乎是打我打上了癮,每次我身上的傷剛好一點,等待我的肯定就是一夜的折磨。後來我學聰明了,每當傷口快要結痂,我便忍著疼自己把傷口揭開。

再後來……我那畜生不如的親爹得勢了,扶搖直上做了大官。

沒錯,他用我換來了一個很大的官,卻絲毫不管我過得是什麼生不如死的日子!

有一日我突然聽說,我爹娘上前來尋我,知道我被送進了太子府之後想來見我卻被人攆了出去,去府衙告狀,卻被太子的人在街頭活活打死了。

那一刻我的心徹底死了,這個世界,也再也沒有值得我去留戀的了。

我在他的折磨下又活了兩個月,後來安靖伯府老夫人,也就是我的祖母過壽,她派人接我回去,太子同意了,我回到了安靖伯府。

我跪著求她們救救我,我給她們看我的傷口,可是我那嫡母卻一腳將我踢開,看著我的目光冰冷如霜,又充滿諷刺。

隻有我那祖母還算可憐我,讓我回屋裏歇歇,臨走時,她跟我說,所有人都救不了我,她也沒有辦法,如果我真的不願意麵對這一切了,便自己了結了吧,總好過繼續受苦。

自己了結。

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機會啊。

我把丫鬟都支了出去,把凳子摞在了桌子上,我爬上了凳子,解下了腰帶搭在了房梁上。

這一刻,我心如死水。

回首這一輩子,我傻的可憐,天真的可憐,沒用的可憐,懦弱的可憐。

我自己沒用也就算了,可竟然還連累了含辛茹苦養大我的爹娘。

如果還能重來的一次。

嗬嗬。

這輩子都沒過好呢,何談重來?

再重來一次,我若是依舊這麼傻,這麼笨,怕也逃不過這樣的結局。

我閉著眼把下巴擔在了繩子上,心裏極為平靜的踢開了腳下的凳子。

在那呼吸停止的一瞬間,我腦海裏浮現的是一個身穿藍色衣衫的身影。

我不知他是誰。

可他卻在我心裏,深深紮根。

若我有一日能回到過去。

我一定會在人群中拉住他。

問他姓甚名誰。

“公子貴姓?”

這是我永遠都沒有機會問出口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