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將賈璉支走了,為的就是叫興兒過來問話,興兒也知道自己逃不過這一遭的,但是麵上還是要裝傻充愣陪著笑的。
“奶奶怎的想起小的來了?小的擎等著給奶奶請安,隻奶奶這裏是大忙人,輕易不敢過來,倒是勞動奶奶找,小的該自己掌嘴的。”
說罷,當真趴在地上給了自己兩個大耳巴子。
王熙鳳也不動,也不說什麼,隻慢悠悠喝茶,那興兒身上冷汗就下來了,也不敢再笑了,趴在地上道:“奶奶要問什麼,小的一準兒全說。”
平兒在旁邊一腳踹過去:“你好大的臉麵!還等著人問!知道什麼自己說,瞎說一句,漏說一句叫我知曉了,撕了你的嘴!把你趕出府去!”
如今府裏可是裁撤了不少人了,王熙鳳這鐵血手腕,要說趕他出去,那是真能的。
興兒連忙給王熙鳳磕了幾個響頭,又自己左右開弓,打了十幾個嘴巴,並把賈璉偷娶尤二姐的經過一一告知。
王熙鳳冷笑:“他倒是好興致,娶了一回不夠還要娶第二回,知道的還罷了,不知道的還當我死了他娶個填房呢。”
興兒哭著道:“奶奶饒命,小的、小的隻是個聽話辦事兒的,爺要這麼著,小的隻能聽著,小的該死,奶奶饒命啊!”
興兒一哭,一直緊繃著臉的平兒突然也跟著哭了,如今都是做了姨娘的人了,在小廝麵前哭著實太不體麵了,平兒腳步匆匆轉到後頭去了。
王熙鳳突然就沒了興頭,什麼也不想說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說什麼呢,可真是沒意思。
興兒還有點不敢相信,這麼輕易就放過他了?看著可真不像二/奶奶辦事的風格,在心底掂量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奶奶可是要……外頭的那個?”
王熙鳳嗤笑:“說清楚點兒,你以為我要對外頭那個做什麼?”
興兒縮了一下,有些事兒吧,能做但不能說,尤其是主子,連說都不能說,隻有下頭的人做的份兒。
王熙鳳也不叫他猜:“滾吧。”
興兒出來了,心裏還是後怕,覺得此時二/奶奶越是平靜,想必那尤二姐下場就越慘。
到底是相處一場的,何況尤二姐為了奔進府裏來,一直對他們這些下人都不錯,甚至有點兒討好的意思。他瞧著這尤二姐自跟了賈璉,從前那些關係也斷了,像是要真心跟賈璉的樣子。
若是就此惹惱了二/奶奶,倒是可惜了。
興兒衡量著要不要去跟賈璉告訴一聲,卻不知王熙鳳這裏早已心死,孩子掉了的那回倒是真的痛苦,但那也不是因為賈璉,還是因為自己的孩子吧。
如今再聽賈璉在外頭還是一般無二的胡作為非,竟然也一點感覺都無,有什麼呢,橫豎也不是這一日才知道他這樣的。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罷了。
帳子後頭的聲音漸漸平息下來了,王熙鳳才叫平兒出來:“如今還哭什麼?現在知道我那時候為什麼攔著不讓你過明路了吧?”
有些人就是賤,家花不如野花香,若還取個“偷”字兒,說不得還有幾年興致,一旦過了明路,瞧瞧吧,這麼些時日了,王熙鳳是不稀得理他的,但是平兒這裏他可曾用過什麼心思?
不過是到了手就丟一邊罷了,任誰都不如新的那個香。新的那個呢?等到見著更新的了,那就變成舊的了。
平兒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要來,她是真沒想那麼多,她一心為著王熙鳳好,她是個姑娘家,沒什麼別的本事,就覺著幫二/奶奶分憂解難就是了。
但是時日久了,要說對賈璉真一絲情意也沒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人心還是肉長的呢,日久生情,加上賈璉著實生的不錯,又肯在女人的事上花心思,平兒一個姑娘家,除了跟了他,根本沒想過別的法子。
王熙鳳的神色有些疲倦:“我從前跟你說的不是假話,你沒跟他過了明路,就還是姑娘家,別人縱是猜測,你隻管過幾年出府,換個遠遠的地方嫁了,我必不會虧待你的。”
“但是你已跟了賈璉,府裏今兒這麼一遭,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榮光日子,保不齊哪一天這府裏……”王熙鳳的神色有些落寞,“真要是有那麼一天,你也隻能跟我一道了。”
做了別人的妾再想要嫁正經人,那就太難了,但凡是個有骨氣有本事的,都不能娶這樣的。
平兒此時也想明白了,但是早已沒了後悔藥,又想起之前自己屢次提出此事,二/奶奶都隻當不知道,自己還在心中鬧過脾氣,可如今瞧著,自己真實不識好人心。
靠男人是靠不住的,如今,也隻有好好跟著奶奶了。
尤二姐那頭,自賈璉被叫回家裏去便一直揣著擔心,外頭隻要有點兒聲音都忍不住出去看,進進出出好幾次,天都全黑了也沒見賈璉回來,便猜測著是不是不回來了?
睡又睡不著,醒著也無事可做,端的是煎熬,便容易多想,想是不是賈府的人不喜,尤其是王熙鳳不喜歡她?
又覺得男人哪個不納妾不偷/腥的,璉二爺這樣一表人才家世顯赫又會賺銀子的,不知道多少人喜歡,這璉二/奶奶也不能一個人霸著二爺吧。
絲毫沒想起來自己一個外室,撈了別人相公住了一旬又算不算是霸道。
沒人理她。
賈璉此時也是忙得腳不沾地的,賈政進宮還沒消息,賈敬去同僚那裏打聽了,賈璉也想辦法托人聯係一貫給家裏傳話的夏太監,才知道夏太監兩月前已經被調離元春身邊了,如今也是毫無頭緒。
一家子上下掛了白布,心裏又是疑慮又是悔怕,這沒頭沒尾的就說母子二人沒了,宮裏又不同其他地方生能見人死能見屍的,連怎麼沒的都隻能聽別人說。
這口氣,還是下不去啊。
幾乎是快到了下半夜賈政才回來,滿臉的疲倦,王夫人哭了幾場暈了幾場,這會兒躺在榻上渾像個死人。
見賈政回來,連忙撲上去:“如何?咱們娘娘是怎麼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