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若夕被雪神教帶回去,是必不可免的,你就算幫他們留下這個孩子,他們及時趕回來,也未必能逃出這個宿命。”
阿薩羅還沒說完,素來知禮的曲仙芝,難得的打斷了客人,“閣下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雲若夕被帶回去是必然。
還有那什麼雪神教?那不是雪國的國教嗎?莫不成雪靈真的沒有死,她隻是被那個什麼雪神教的人帶去雪國了?”
有關藥王穀穀主常百草之妻的事,知曉的人並不多,因為二人相識的時候,常百草還不是穀主,而是第四任藥王穀穀主的弟子。
當時常百草奉其師所言,外出遊曆,嚐遍百草,卻在一次不小心試藥時,中毒昏迷,等到醒來,便是這世間他看過的最美的一雙眼睛。
常百草被言雪靈的母親所救,一見鍾情,卻又天生靦腆,不知如何開口,便以技拙為名,向對方提出了學習毒理。
言雪靈的母親並沒有拒絕,反正她也是來遊曆中原的,對中原的藥草藥理也很感興趣,就和常百草做了朋友,結伴而行。
兩人在一路的相處中,生出了感情,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常百草帶言雪靈的母親回藥王穀,並簡單的舉行了婚禮。
但沒過多久,兩人就發生了爭執,言雪靈的母親離開了藥王穀,常百草也沒有去追,然後兩人便是一輩子的不見。
常百草一直欺騙自己,他沒有妻子,沒有遇上那個在午夜夢回時,讓他痛苦不堪的女子,然而言雪靈的到來,卻是讓他明白,他真的隻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醫聖竟然不知道雪神教?”阿薩羅看向曲仙芝,眉眼帶笑,“看來常穀主對自己妻子的身份瞞得極深啊。”
常百草緩緩的睜開眼睛,古今深潭般的眼睛裏,似乎已經恢複了平靜,但誰也不知道那平靜的眼波下,掩蓋了多少風霜雪雨。
“他們沒必要知道。”因為知道了,也沒有什麼益處,一個無論如何都救不回來的人,不如當她死了,這樣也好過懷疑自己、憎惡自己,從而痛苦一生。
“不過現在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知道也就知道了吧。”常百草微微垂眸道,反正他的餘生都已經所剩無幾。
很快,他就可以去見她了,再把那些舊事提起,他也不會痛苦多久了。
“師父!?”曲仙芝難以置信的看著常百草,莫不成,“師父你一直都知道,靈兒沒有死?”
常百草沒有做聲,但黯然的沉默,明顯是在默認,“你們隻知道,我和靈兒的母親是因為爭執分離的,卻不知我們為什麼爭執。”
曲仙芝看著常百草,心中微怔,其實不止是他,故去的師祖,其他藥王穀的弟子,都不太明白,為什麼一向好脾氣的常百草,會和他的妻子發生爭吵。
甚至嚴重到讓對方直接離開了藥王穀。
他還記得小時候,師祖因為師父把師母氣走了的事,差點把穀主傳給師叔,要不是師叔技術實在不行,師叔自己也不想當穀主,現在的藥王穀穀主,指不定另有他人。
“我沒有氣走她。”常百草微微後仰,似乎整個身體都需要倚靠外力,才能勉強維持坐著的姿勢,“是她自己要走的。”
他那麼愛她,那麼寵她,就算遇到意見不合的地方,他也總是讓著她,因為他舍不得她難受,舍不得她皺半點眉頭,所以他怎麼可能和她吵架呢?
沒有人皇帝,他們之間的爭吵,根本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爭吵,而是一個新婚丈夫得知自己做了父親,卻忽然聽到噩耗時,不願相信的正常反應。
她要帶著孩子回去,說這是她們的宿命,他怎麼可能相信,又怎麼可能放她離開,但她總是那麼聰明,那麼有辦法。
他隻是稍稍不注意了那麼一瞬間,她就消失在了他的世界,再也沒有出現。
“為師不告訴你們真相,隻是因為你們知道了也無濟於事。”常百草不是沒有努力過,他也曾遠赴雪國,暗中追妻。
但他連雪神教的邊角都摸不到,便被現實打回了原型——他的醫術能夠救人,卻不能輕而易舉的殺人,尤其那些人,根本不像是人。
“我在靈兒她母親走後,以閉關之名,去雪國尋人,但雪神教在極北冰川的雪山腹地,常人很難抵達,我抵達的時候,也差不多失了半條性命。”
極北冰川?雪山腹地?
曲仙芝看向常百草的雙腿,“師父,您的寒腿……”
“沒錯,不是因為中了寒性的毒,而是當年去極北之地的雪山時,留下來的後遺症。”常百草看向每到寒季就會僵痛的雙腿。
“靈兒的母親是雪神教的聖女血脈,他們雪神教聖女一脈相承,每任聖女都需要待在雪山之中,供奉雪神。”
“師父,你的意思是,靈兒其實是被雪神教的人帶走,關在了雪山腹地?”曲仙芝激動道,此時的他並不知道,知道一個人活著,比知道她死了,更難以接受。
“不能說是關。”常百草神色黯然的糾正了曲仙芝的措辭,“每一任聖女,其實或多或少,都是自願守山的。”
“自願?”曲仙芝抬眸,“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有女子甘願離開自己的丈夫,去那種常人難以生存的極北之地,守山呢?
“師父,您會不會弄錯了,雪神教會不會是拿您或者靈兒的性命做要挾……”曲仙芝推測道。
常百草搖了搖頭,“聖女在雪神教的地位,是至高無上的,沒有人能反駁她們的命令,若雪神教的人能攔住她們……”
他又怎麼會在湘江北岸的崇山裏,遇見那個讓他一見鍾情的人,而十二三歲的言雪靈,又怎麼可能離開雪神教,前來中原蜀地,尋找她從未蒙麵的父親。
“雪神教的人對她們的聖女,從來都是絕對服從的。”常百草閉眼回憶,那些將他從大雪深處拉出來的雪袍人。
“縱然他們對世人的態度冷漠,他們對聖女的守護,卻抵得上這世間最堅固的堡壘……他們,是真正的守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