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涼到來的時候,楚家上下正忙作一團。
清輝並非沒有產業,以前的時候害怕驚動當初陷害他的黑手,不敢公然取回。隨著事態的明朗,更重要的是清輝實力的強大,再也不必擔心任何對手的暗算。
所以清輝如今並不是沒有適合成婚的居處,但是清輝更願意在楚家成親,讓所有人看到他對楚離月的愛重。楚離月作為楚家家主,如果從楚家出嫁,以後在楚家主持事務難免有點名不正言不順,雖然沒有什麼人膽敢挑釁他們,但是清輝卻不想讓楚離月被人挑毛病。
反正以他的身份,知道的人沒誰敢嘲諷他吃軟飯,不知道的就算是有這個想法也到不了他近前。
不過這並不等於聘禮會因此而縮水。
清輝將自己之前積攢下來的各種玄晶、靈器、功法和地皮、宅院、產業都整理了一遍,列了個單子給楚離月,算是把所有財產都交給了媳婦兒。
“以後就等鎮國公養我了。”不管怎麼說一千多年前就已經是帝君之尊,穆朝皇族和人族修者的各種孝敬都能積累成一大筆財富,更不要說在和獸族的戰鬥中撈取的各種寶貝了。現在全都交給了楚離月。
夙涼和楚離月解除了契約,就不能用小狐狸的模樣天天守在內宅,隻能正兒八經地稟報入內。不過在楚離月麵前,他還是很隨意的,將齊雲山三位獸王的態度都傳達了一遍——當然是鼎力支持,到時候一定會親自前來捧場,恭賀這兩位大人物的婚禮。
楚離月看到夙涼不僅沒有了上次的怔忪鬱悶,而且更加神采煥發,知道他心中的難題恐怕已經解決了,也就不再多問他的事情,而是讓人給夙涼安排了客房居住。
八月二十二舉辦婚禮,但是待客卻是分了三天。
婚禮前一天來的都是天元帝國大小官員、楚家的親友,安排了數百桌宴席,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婚禮當天來的則是楚家自己最親近的親友。
第三天來的賓客就是那些來自大陸各地、不同種族的強者和各國使者。
在婚禮當天,敬拜高堂的時候,所有前來觀禮的賓客驚訝地發現,楚離月的父母竟然坐在上座!
楚輅和程夫人不是已經在當初的飛雷山雷暴之中雙雙殞身了嗎?為什麼居然會再次出現?
楚輅一身絳紅色衣袍,原本古銅色的臉上泛著一縷蒼白,如果仔細去看還能看出來他的身形略有虛浮。有經驗的修者已經看明白,楚輅這並非真人,而是神魂出現。
經過了蜃華珠的溫養,以及多年來程夫人的照顧,楚輅的神魂越來越凝實,並且已經恢複了神智。
程夫人的模樣和生前更是沒有一點兒不同,似乎歲月和死亡根本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她仍舊穿著天元貴婦最流行的華美衣裙,頭上戴著國公夫人的釵環首飾,笑容矜持而親和。
這一次清輝的三書六禮,除了第一次提親是楚右鼎出麵同意的之外,之後的種種環節都是楚輅和程夫人親手操持的。
鎮國公府原本就是楚輅夫妻的家,他們在這裏居住完全沒有任何不適,就像活著的時候一樣。
楚家長老們早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除了驚詫於楚離月的能力之外,並沒有想過程夫人可能是一個暗族。他們以為是楚離月將楚輅夫妻的神魂找到並且溫養到這個地步,也不禁感慨於楚離月他們一家的情分,震驚於楚離月的手段。
楚輅和程夫人坐在正屋中央,看著下方穿著大紅喜服的清輝和頂著紅蓋頭的楚離月並肩而立,齊齊向他們下拜行禮,眼角也不禁有些濕潤。
一對新人被簇擁著進入洞房,楚輅和程夫人卻不禁相對而笑。
“真的好像就是一轉眼,月兒就長大了,嫁人了……”楚輅心中又是滿足又是空虛。
女兒驚才絕豔之名已經震驚大陸,這讓他無比自豪;可是他剛剛清醒沒多久,還沒來得及彌補女兒生命中因為他們夫妻缺席而受到的傷害,女兒就被別的男人娶走了。即是那個男人實力無比強大,對女兒言聽計從,父親心中的遺憾也無法抹滅。
“都十九歲的大姑娘了,你還想等到她二十多歲變成老姑娘不成?”程夫人的目中也閃動著點點淚光,不過嘴角卻掛著笑意,“這個女婿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要容貌有容貌,要實力有實力,要財產有財產,還對女兒這麼看重愛護,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未免也太老了些……”楚輅低聲說道,兩千歲的女婿,誰受得了?想象著清輝叫他“嶽父”,楚輅就覺得背上起雞皮疙瘩。
程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楚輅一眼:“這麼不滿意,你之前怎麼不當著麵反對這門親事啊?”楚輅一時啞口無言。
除了年齡老了一點之外,這個女婿好像別的也沒什麼好挑的了……換個男人?哪個男人能降服他的寶貝女兒?不過十九歲就已經是藏珠巔峰即將跨入靈珠境界的天才修者?
“好了,別看隻有三四年的時間,月兒經曆了多少危險你也能想到。他們兩人既然有這個機緣能夠並肩而行,患難之中生出真情,也算是因禍得福。”程夫人上前挽住了楚輅的手臂,挨著他的肩膀低聲笑道,“當初你比我大了快十歲,我也沒嫌棄你老呀。”
楚輅笑著搖頭,低聲笑道:“說得好像不是當初你纏著我不放一樣……”
程夫人目光狡黠,對著楚輅嫣然一笑,讓楚輅目光一凝,仿佛看見了多年前那個從山中躍出的精靈般的女子。
兩人目光相對,都明白對方想到了什麼,不由同時露出溫暖的笑容,一切盡在不言中。
楚輅帶著程夫人走出去接待各方親友賓朋,將男客女客分開安排。雖然他們如今已經不再是這個世界的生者,可是能夠回來參加女兒的婚禮,卻和每一對父母沒有任何不同。
夜色漸深,燈火熄滅,鎮國公府的喜氣卻仍舊濃鬱。
楚輅和程夫人堅持不肯再住進鎮國公府的正房,這裏已經是楚離月這個新任鎮國公的居所,他們選擇了當初程夫人非常喜歡的一個小院子落腳。
院子裏種滿了桂樹,在這中秋之後不久的夜色裏散發著幽幽的香氣。
楚義亭、白雋和狄顯平都來了,提著酒來找楚輅喝酒。
自從他們見到了楚輅的神魂之後,心中的遺憾被抹平,那種抑鬱銳利的氣息也變得平和了許多。
既然大帥和夫人還能在一起,那麼就算是換了一種生命的狀態,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今晚小姐成親,大喜之日,也該好好喝一杯。
程夫人素來不是什麼太講究規矩的,而這三人又是她最熟悉的幾個近乎子侄輩的存在,所以也不曾避讓,五人在廊下賞月飲酒,不免回憶起往事。
“大帥這次就不走了吧?”狄顯平將他們三人最關心的問題問了出來,“孩子們都很想你們……”
楚義亭和白雋也都目光切切地望著楚輅,等著他的答案。
戰神衛的主力都是楚輅收養的孤兒,有楚家的子弟,有同袍的子孫,還有一些因為天災人禍流離失所的普通孩子。
他們對楚輅的收留和教導感激不盡,才會在戰場上爆發出超出一般軍隊的戰鬥力。
楚輅笑了起來,他麵容剛毅,笑聲爽朗,和生前沒有任何不同:“不走留下來幹什麼?”他舉起酒杯和楚義亭三人一一碰了下,一口將酒飲盡,朗聲說道,“既然已經死了,就不要再插手這個世界的人事變化了。我還是安心做一個死人就好了。”
“大帥!”聽到楚輅一口一個“死了”、“死人”,楚義亭三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程夫人瞪了楚輅一眼,親自起身給三人續酒,讓三人連忙站起身來連聲稱“不敢”。如果說楚輅就是他們父兄一般的存在的話,程夫人就是他們戰神衛當成母親和姐姐一樣敬愛的女人。
“坐。”程夫人示意他們坐下,“楚大哥已經不是什麼鎮國公、元帥、戰神了,我們現在隻是一對遊走於生死邊緣的夫妻,在神京久留也不適合。而且,我已經給楚大哥找好了身體,馬上就要將他的神魂移入其中,這樣他就能夠恢複正常的肉身,重新成為一個正常的人族。”
“所以,也不能在神京逗留太久。”
楚義亭三人驚喜不已:“還有這等手段?”
“那可是太好了!”
一邊喝酒一邊聊天,話題很容易落在他們共同關心的楚離月身上。
“大帥,夫人,其實說句實話,剛開始的時候我對小姐曾經非常失望……”楚義亭喝的有點多,一些隱藏在心底的話也不由自主地湧到了嘴邊,“你們剛剛出事的時候,小姐完全沒有一點你們夫妻的堅韌剛強,整個人都崩潰了,完全任由楚轍擺布……我幾次求見小姐都無法見到她……”
“我當時真的好害怕,害怕小姐被人騙了,被人害了……我甚至都想了,下一次如果還是見不到小姐,我就帶著戰神衛衝進鎮國公府後宅,哪怕被人當成無禮狂徒,也要當麵問個清楚……”
楚義亭絮絮叨叨地說著,將當初楚轍數次以楚離月重病臥床不能見客拒絕他見到楚離月的情況說了一遍:“可是沒想到,小姐居然自己走了出來……而且後來還親自將楚轍在你們墳前血祭……可真不愧是大帥的女兒,不愧是夫人的女兒……”
楚輅夫妻對望一眼。
程夫人笑道:“若不是有你們在,人家早就光明正大讓她‘病死’了,哪裏還會用生病的借口來軟禁她?來,我敬你們三個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