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雄莫辨(三)

先是被清輝戲弄了一下,從那麼高的地方丟到水裏去,後來又遇到一幫獸族貴族屠殺了整個人族城池來進行捕獵儀式,這讓夙涼原本充滿興奮的心情一下子低沉了不少。本來就不太認識從這裏到紅霧山的道路,這會兒心神一亂,更是不知道飛到了什麼地方。

夙涼心中鬱悶,從空中向下尋了一番,找了一個漫山花樹的山頭落了下來,化作了人形坐在山崖邊上。

之所以選擇這裏,是因為這邊山崖上正有一樹燦爛無比的桃花盛放。

這株桃樹極為高大,枝葉濃密,綠葉中夾雜著燦爛的桃花,和夙涼以前見過的桃樹完全不同,渾身都洋溢著勃勃的生機,讓人遠遠地看見就深受吸引,仿佛能夠忘卻幾分憂愁。

夙涼向後靠著桃樹,雙腿毫無形象地伸直,目光投向了雲霧繚繞的前方空中。

山風吹過,夙涼披散的青絲在風中飛舞,露出他雌雄莫辨的美麗臉龐,隻是現在這精致的小臉上帶著幾分愁緒,看起來分外惹人憐愛。

一朵粉紅色的桃花從頭頂飄落,落在了他火紅的衣擺上。

夙涼長長的睫毛輕輕扇動了一下,伸出雪白的手指將這朵桃花拈起,放在鼻子前麵聞了聞。一股清淡卻雋永的香氣順著他的鼻腔進入了體內,這和他以前見過的桃花味道相似,但卻多了幾分說不出的韻味。

難道這個時代的桃花都與他所在的時代不同嗎?

從小到大都很少傷春悲秋的夙涼第一次歎了口氣,將這朵桃花隨手插在了自己的衣襟上。

一陣風吹過,輕盈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夙涼回頭一看,不由愣住了。

一個披著粉色長袍的美人從身後的樹林中走了出來。

這人身材高挑,容貌絕美,長發就那樣隨意用一根綠色絲繩係著,從一邊肩膀上繞過來垂在胸前,菱形的嘴角微微翹起,天生帶著幾分笑意。

細細的腰間垂著一支粉色桃花,隨著主人的步伐微微搖晃,更是勾勒出那不盈一握的線條,簡直是一道令人無法移開視線的風景。

夙涼生平見過的美男美女多不勝數,他自己化作人形時不管是男是女也都精致無比,可是在看見這個美人的時候,還是不由驚豔。

美人一點兒也不怕生,而是低聲微笑開口:“你可是血狐一族?”

夙涼也不奇怪對方知道他的來曆,他從空中降落下來的時候還是血狐的形態,隻是落到這山崖上坐下之時才變成了人形,對方應該已經看在眼裏。

“正是。”夙涼斜靠著樹身的姿勢並未因為美人的出現而有所改變,他目光中的驚豔一閃而過,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熱絡。

對方卻根本不覺得尷尬,而是輕巧地走到了他的旁邊,在桃樹下方突出的一根樹枝上坐了下來,雙腳輕輕踢蕩,看起來頗為純真俏皮:“我是木族的,我叫桃知年。”說著,還伸出修長的手指指了指夙涼身後的桃樹。

夙涼有點明白了,可是他卻不但沒有起身,反而向著身後的桃樹再次靠了靠:“果然是貌比花嬌,難怪我從空中經過,都忍不住下來在這裏駐足停留。”

能夠在這個獸族聚居的地方出現,並且容貌如此精致的,顯然不可能是人族。不過夙涼也沒想到,桃知年竟然就是這株特別的桃樹。

按說之前不知道也就罷了,可是現在知道了桃知年不是一株普通的桃樹,卻是木族,夙涼剛才靠在人家身上的動作就顯得輕浮孟浪了。可是夙涼雖然跟楚離月接受了一些人族的倫理道德,骨子裏卻還是一個獸族,而且還是一個花心慣了的獸族,看見了這麼美麗的一個木族,忍不住就含蓄地調戲對方幾句。

桃知年的眼睛圓圓的,配著那張小巧的臉龐,看起來分外純真,被夙涼調戲了也不見有任何反感,反而是笑容晏晏,仿佛十分開心:“真的嗎?你覺得我的人形漂亮嗎?”

不知道為什麼,夙涼看著桃知年的神情就覺得自己的心情輕鬆了許多,所以也就勾起桃花眼對著桃知年露出了一個無比誘人的笑容:“那是當然。”

桃知年看著夙涼的臉,卻是帶著幾分讚歎:“可是我覺得你的人形比我的好看呀!”

雙手交叉握緊,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桃知年微微側頭,神情天真,眼神純淨,望向夙涼的目光充滿了喜愛。看著對方毫不掩飾的動作和神情,夙涼方才的一點鬱悶不知為什麼就化作煙雲消散了。

“你叫什麼名字?”桃知年似乎完全不懂那些客套,滿眼熱切地望著夙涼。

夙涼的眼角微微發紅,神情溫柔之極:“我叫夙涼。”

他伸長了雙腿,似乎無意地碰到了桃知年在地麵上輕輕搖蕩的腳尖,桃知年身體一僵,麵頰一紅,眼神也隨之閃爍起來,低下頭看著自己粉色袍角下的腳尖,不敢再看夙涼的臉。

夙涼對於這種純真少女見得多了,知道這個木族小美女一定是很少見到其他生靈,對於他這種外表俊美無比的異性更是沒有任何抵抗力,所以臉上越發顯得柔和了,原本就完美的五官更是熠熠生輝。這讓偷偷抬眼看他的桃知年猛地又低下了頭,兩隻耳朵泛著紅色,看起來分外可愛。

“你化作人形,可是喜愛人族的外表?”夙涼的聲音十分溫柔,更帶著幾分魅惑,讓桃知年兩頰升起紅暈。

桃美人十分誠實地說道:“我也不知道,隻知道化形之時,順應天地玄力流轉,就變成了這個模樣。”桃知年眼波流轉,純真中卻又帶著仿佛自己都不知道的風情,“可是我覺得這個模樣真的很美,我很喜歡呢。”

夙涼點頭同意:“確實很美,我從未見過比你更美的人形。”

他站起身來,十分自然地在桃知年身邊的樹枝上坐下,和桃知年隻隔著一個人的距離,鼻間能夠聞到桃知年身上散發出的香氣,和他衣襟上插著的那朵桃花的香氣一模一樣,隻是桃知年身上的香氣更加濃鬱好聞得多。

“這是你送我的嗎?”夙涼心中一動,將衣襟上的那朵桃花拿起,雪白的手指拈著花莖,輕輕遞到了桃知年麵前。

夙涼的手指線條優美,手指間托著的桃花到現在仍然鮮豔嬌嫩,放在桃知年同樣絕美的臉前,宛若一幅畫圖。

桃知年的雙頰更是緋紅一片,卻還是抬起頭來直視著夙涼,輕輕點了點頭,聲音不大,但是卻十分清晰:“是呢。”青絲在風中輕輕飄動,桃知年的嘴唇輕輕翕張,“這是我的本命桃花,送給夙涼,夙涼可喜歡?”

夙涼紅唇如火,輕輕翹起,唇角的微笑勾人心魄:“自然是喜歡的。”他用另一隻手將自己垂在耳側的長發輕輕挽在耳後,托著桃花的手卻不曾收回,“既然是阿年送給我的,阿年就親自給我簪在發間,如何?”

桃知年目光中滿是喜悅,聲音也帶著幾分雀躍:“夙涼可想好了,不許反悔。”

“怎麼會反悔?”這種話夙涼聽得太多了,應對起來更是輕車熟路,“阿年這麼美。”

桃知年一伸手,那多桃花就飛落在那隻修長的手掌中。

精致純真的麵孔轉過來,和夙涼的臉近在咫尺。淡雅卻又濃鬱的香氣將夙涼包圍,修長的手指輕輕將一朵桃花插在了夙涼耳朵上方的發絲之中。

夙涼也轉頭看著桃知年,目光中的柔情仿佛一湖春水,讓人有沉溺下去不管死活的衝動。

“阿年的名字是自己起的麼?”夙涼長睫輕動,眼神專注,“很好聽。”

桃知年輕笑起來,淡粉的嘴唇微微張開,露出了兩排整齊雪白的牙齒,看起來更加純真無邪:“是呢,我在這裏很久了。一年一年花開花落,隻有自己在這裏看著,現在有了夙涼,覺得好開心呢。”

夙涼伸出手,非常自然地抓住了桃知年的手,另一隻手和桃知年的手對在一起比了比,兩人的手掌大小竟然差不多,再看看對方比自己好像還要高上半頭的身高,心中不由萌生了一點鬱塞。

不過他很快就平衡了過來,桃知年這樣的木族,雖然能夠開啟神智,可是在很多方麵卻比獸族和人族開化更晚更慢,化形的時候可能根本就不會考慮身高容貌的問題。

說起來,夙涼床上的獸族和人族都有,比他還高一頭的獸族美女、甚至更高的美男他也都享用過,有怎麼會在乎這麼一點點小細節呢?

“阿年知道自己的名字用人族文字怎麼寫麼?”夙涼抓著桃知年的手,對方的手溫熱滑膩,摸起來真是讓人從手心到腳底都感到十分舒服。

獸族雖然也有不短的曆史,可是卻沒有繁複的文字,隻有一些十分簡單的表意符號。在這方麵,人族雖然孱弱,但是文化卻最為昌盛。

夙涼從小就被夙九教導,讀了不少人族的書籍,在這個時代來說基本上沒有什麼獸族比他更了解人族文化了。

桃知年搖了搖頭,好奇地看著夙涼的動作。

夙涼將那隻漂亮的手輕輕推平,一隻手抓著桃知年的手指,另一隻手則伸出食指在桃知年的手心輕輕寫字。

“桃、知、年……”夙涼一筆一劃將這三個字寫了出來,“桃樹的桃,知道的知,年華的年,是不是這個意思?”

桃知年臉上滿是驚喜,看著夙涼就仿佛看著什麼英雄一樣:“夙涼你居然還會寫人族的文字!就是這個意思,就是這個桃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