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狼王名為雷電,跟夙九也在齊雲山中做了數百年鄰居,知道夙九不是個無的放矢的性子,所以也就順著夙九的暗示抬頭去看。
那個方向是這方巨大高台的一個角落,空無一人,隻有幾麵旗幟隨著高空的山風獵獵飛舞,引得角落裏的影子也隨之左右搖晃。
看什麼?雷狼王看了兩眼,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回頭去看夙九,眼神中充滿疑問。
夙九簡直要無語歎息,他手中的折扇幾乎要再次飛出去,卻又生生控製住了,用不屑的眼神掃了雷狼王一眼,真是蠢死了。
雷狼王差點頭頂冒煙。
媽的一個角落有什麼好看的?看不到東西怪我?騷狐狸那種眼神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覺得這裏是人族的地盤,騷狐狸和人族的化珠修者有交情,就來欺負他?那可真是想錯了。就算是跑到他們飛雲陘,他雷狼也不會怕了騷狐狸!
他握起拳頭剛想往麵前的白玉案桌上去砸,就感覺到眼前一黑,耳邊突然傳來一聲低沉去威嚴的獸吼。
這聲獸吼並不高亢,也不凶猛,反而是悠遠而深沉,仿佛是從內心深處響起的聲音,一下子就讓雷狼王全身的毛發都炸了開來。
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湧上來的敬畏、恐懼從他的尾椎部位向上奔湧,發散到全身各個角落,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回事,雷狼王就已經情不自禁地變回了原形,趴伏在案幾後的坐席上,耳朵向後貼在腦袋上,尾巴緊緊夾在後腿之間,身上的雷電全都熄滅,喉嚨中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夙九一看就知道他這是被人收拾了,手中折扇一抖,露出了扇麵上的夏月流螢圖案,遮住了自己微微勾起的嘴角,以及麵頰上微微緊繃的肌肉。
隻是一瞬間,那種恐懼敬畏的感覺就像是潮水一般退卻了,雷狼王鬆了口氣,才發現自己的模樣,一雙獸眸猛然豎起,全身的毛發再次豎立起來。
這一次,是因為之前發生的一切帶來的震驚和驚恐。
夙九看著他張大狼嘴,似乎要發出什麼嚎叫,連忙一袖子甩在了他的身上,低聲說道:“不要輕舉妄動!”
就因為剛才他想砸桌子,那位才收拾他警告一番,這會兒他要是膽敢把那些雷狼叫上來弄砸了今天的盛典,那位真的要把他們雷狼一族給滅了!
要是因為他一番好意結果讓青狼陘遭受這樣的劫難,那可不是恰恰違背了他的本意了?
被夙九袖子裏攜帶的玄力在體內衝了一圈,雷狼王的腦子清醒了幾分,悶聲不吭地變回了人形,跪坐在原地,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眼睛都開始發紅了。
他逼視著夙九,悶聲問道:“有人暗算我,你居然還攔著我?”
夙九簡直想要用折扇砸開他的腦袋,他咬著牙問道:“你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就被人家收拾成了這個樣子,你還敢大鬧,是怕自己死得不夠快?”
雷狼王握著拳頭粗聲說道:“他偷襲我才會這樣!”要是光明正大的打起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你給我清醒點吧!”夙九也忍耐不住了,他壓低聲音喝道,“我讓你來不是讓你惹禍的,你是不是想給青狼陘召來滅門之禍?”
雷狼王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看著夙九,誰能將青狼陘滅門?他們青狼陘數百雷狼、數千青狼風狼,就是人族一個國家也不敢輕易招惹他們,還說什麼滅門?
可是夙九是什麼樣的他卻也十分了解,在他的父親去世的時候,就曾經專門將他托給夙九照顧,讓夙九教導他,所以夙九對於他來說也算是半個師傅。
隻不過獸族不太講究這些禮儀,他們之間見了麵還是照樣“蠢狗”、“騷狐狸”的叫著,實際上在獸族之中,他最信得過的就是夙九了。
要不也不會夙九一句話,他就跑過來斜雲山中參加什麼人族的慶典。
夙九見他冷靜了下來,便再次抬起下巴對著那個角落點了點。夜影帝君絕對對他們的言談舉動了若指掌,夙九說話也十分注意,隻能讓雷狼王自己去領悟了。
雷狼王狐疑地轉頭,再次去打量那個角落。
依然是沒有任何人,隻有旗幟和影子。
他擰著眉頭專注地看著那裏,夙九既然一次又一次地提示他,那裏一定是有什麼異常。可是為什麼他什麼也沒發現呢?
想到這裏,雷狼王催動玄力,一雙獸眸中開始閃爍起無數黑色電光,看起來十分詭譎。
一看之下,雷狼王差點驚叫出聲。
角落裏的影子豈止是隻有旗幟的影子?一層迷迷蒙蒙的陰影籠罩了整個角落,其中隱隱約約隱藏著一個高大的男子身影,隻能看見他身上的黑袍隱隱閃動著淡淡的銀光,其他什麼都看不見了。
雷狼王倏然大驚。
在這個高台上,還隱藏著這麼一個人,他卻絲毫也沒有察覺,他們狼族可是以感知敏銳而見長的啊。
如果不是夙九接連提醒,他根本就不會知道那裏還有一個人。
而且,結合方才他自己的遭遇,雷狼王當然能夠想到,那個根本沒出現隻憑一聲獸吼就讓他原形畢露、恐懼不已的,恐怕也是這個黑袍男人。
而夙九警告自己,說可能會把青狼陘滅門的,恐怕也是這個黑袍男人。
這是什麼人?他的修為雷狼王完全感覺不到,隻能隱約覺得,在對方麵前,自己就像是齊雲山中的一棵小樹遇到了存在了亙古萬年的原始森林一般,差距實在無法計算。
雷狼王慢慢轉頭,看見了夙九的臉。夙九雖然麵帶微笑,但是眼神中的嚴肅卻告訴他,夙九所說的話都是認真的。
“那是誰?”雷狼王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
夙九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已經看見了夜影帝君,也感覺到了對方浩瀚巍峨的實力,才鬆了口氣:“你招惹不起的人。”
“還記得幾年前齊雲山上空突然響起的三聲獸吼嗎?”夙九低聲問道。
怎麼會不記得!
幾年前齊雲山上空突然傳來三聲獸吼,綿延五千裏的齊雲山中鳥獸驚顫伏地不起,就連他們這些異獸、修為不低的也都一個個內心產生了一種無端地驚悸之感。
當時數百裏的青狼陘中,無數雷狼、青狼、風狼都趴伏在地,夾著尾巴貼著耳朵一動不敢動。
雷電雖然也感受到了那種沛然莫禦的壓力和無法抗拒的恐懼,但是生性倔強的他卻硬是不肯低頭,用盡全力與之對抗,以至於七竅流血,身受內傷,休養多日才得以恢複。
他麵色一肅,心頭陡然一驚,剛才耳邊突然響起的獸吼和那日空中傳來的獸吼極其相似,而且那種發自內心的恐懼也似曾相識,難道就是同一個人所為?
如果是這樣,當初對方是手下留情了?否則隻要一聲吼,他當時就會和其他同族一樣,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夙九不想在人家眼皮底下說那麼多,隻是冷哼了一聲說道:“蠢狗,有點眼色吧。”
雷狼王狠狠瞪了他一眼,最終還是坐直了身體,一臉嚴肅地閉上了嘴巴。
除了兩名化珠修者,還有一個深不可測的黑袍男人,楚家的實力真是遠超他的預料。人族之中不是隱世宗門最為強大嗎?怎麼一個普通俗世世家都能出來這麼多強者?
既然夙九這麼說,一定有他的道理,雷狼王雖然有些不解,卻還是選擇了相信夙九。
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了一陣悠揚的音樂聲。
與之前覃家主夫妻前來時候的音樂不同,在座的一些世家中人一聽就知道這是天元帝國鴻臚寺迎接貴賓專用的曲子。
怎麼會有這種樂曲呢?這可是楚家的慶祝大典,不是什麼天元帝國官方典禮。
眾人抬頭望去,就看見空中飛來了一條長長的車隊,中間一輛飛車正是僅次於皇家專用的朱輪華蓋摩雲車的翠羽雲蓋摩雲車,車中坐著一名華服男子。就算是坐在車中,也能看出來他身材高大。
有人看見他的衣服,立刻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北漠國師尉遲磐!”看著周圍人們頭來的關注目光,這人覺得內心一片自得,就開始給大家講述這位北漠國師的事情。
說起來尉遲磐經曆可謂離奇。
他是北漠前國師黎難的兒子——黎難之所以在天元帝國人人皆知,得歸功於他在戰場上死在了臨場突破的楚輅手中,從此之後,他的名字成為楚輅的襯托,永遠銘刻在了青史之上。
“為什麼尉遲磐和他父親的姓不一樣?”馬上就有人發現了這個問題。
“黎難原本就是北漠世家尉遲家的子弟,不過因為早年喜歡遊曆探險,所以化名黎難。”此人對於北漠的事情似乎了解很多,“不過,尉遲磐卻不是他的嫡子,而是一個外室子。”
這句話一出,幾乎所有人都發出了“啊”、“哦”的聲音。
外室子,那可是身份十分低賤的,根本就比不上庶子甚至婢生子。
“別說了,在這個場合公然議論貴客,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嗎?”看到旁邊楚家子弟已經露出了不悅的神色,有人連忙警告他們。
“別忘了今天這裏可是強者雲集,化珠強者都有兩位,人家尉遲國師說不定都已經把你們的話聽到耳朵裏了!”
方才還興致勃勃地討論八卦的人們立刻噤若寒蟬,互相看了一眼,全都坐正了身體,露出了一臉嚴肅的表情。
楚離月也已經迎了上去,她給尉遲磐送了請柬,不過因為不知道尉遲磐下落如何,幹脆直接委托桓雲澤通過天元官方渠道與北漠官方接觸,然後才知道,在厲昺死後,不知道為什麼尉遲磐又當上了北漠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