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夢長生

既然伏海露知道靳岑言不會因為她的改變而拋棄她,為什麼還是不願意回到靳岑言身邊?伏海露的父親伏星波在當初與海族的戰爭中死去,據說她也沒有了什麼親人,隻有靳岑言這個未婚夫可以依靠了。

如果擔心靳岑言嫌棄她也就罷了,如今她自己都十分篤定,說靳岑言絕對會信守承諾,娶她為妻。那麼回到靳岑言身邊等幾年長大之後成親,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伏海露稚嫩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與身體年齡完全不吻合的滄桑笑容:“離月,你知道為什麼白光燦那麼重視我嗎?”

這確實是楚離月很想知道的,隻是發現這具身體裏居然是伏海露之後,她顧念著兩人之前的情分,沒有強行逼問。

楚離月臉色嚴肅起來,正視著伏海露的目光:“為什麼?”

伏海露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因為他以為我是他通向長生的鑰匙。”

“長生?”楚離月重複了一遍,臉上露出了迷惑的神情,“這世界上有長生的人嗎?”

在楚離月原來的世界,她自然是不會相信有人能夠長生的。秦皇漢武,千古明君,因為夢想長生,在曆史上留下了多少被人詬病的記錄?甚至被一些方士玩弄於股掌之間,徒增笑談。

可是在這個世界,楚離月卻不知道是否真的會有人長生了。畢竟這是一個與她原來的世界截然不同的時空,力量規則有著很多不同。

伏海露臉上的嘲諷之色更加濃烈了:“難道你也相信人族可能長生不成?”

獸族因為種族天賦,壽命比人族長上很多,所以到現在可能還有千歲以上的獸族活在這個世界上。可是人族即使是最強大的修者,到最後也不過是能活上數百年,最終還是要化為一抔黃土。

楚離月想起了玄元大帝,那樣的人物到最後也不過一死。雖然後人用宏偉的陵墓和不絕的香火來紀念他,可是他的壽命也不過是數百年。

清輝之所以能夠活到現在,倒不是因為他是修者,多半是因為他就是那個黑衣血手說的“虛靈族”唯一的成員。

楚離月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麼,華歌遠還活著嗎?如果他還活著,他又是通過什麼辦法實現的呢?

伏海露自顧自地說道:“玄元大帝也許是最可能長生的那個人。可是他卻放棄了長生,以此來換得了人族的氣運與安寧。”

楚離月訝然地睜大了眼睛,這個說法她從來沒有聽說。

“玄元大帝不是隻活了數百歲就逝世了嗎?”楚離月不解地問,“你從哪裏看到的記載?”

“這些,在普通的史書上是看不到的。”伏海露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雖然淺淡,可是卻含著生動真切的笑意,比她之前的所有表情都更令人心動,似乎是回想起了什麼美好的過去。

“還是小時候,我和靳大哥在雲海天宮的藏書閣中玩耍,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來一本破舊不堪的書,上麵寫著,玄元大帝感悟天地至道,參透天地玄機,本可走上飛升天界長生永視的道路,最後卻因為人族,放棄了。”

那縷笑意迅速從她臉上消失,好像是被疾風暴雨打落的春花,一閃眼就結束了花期。

“當時隻覺得這是一個傳說,是後人為了神化玄元大帝的偉大形象而附會的故事。可是前段時間,我卻開始相信這個說法可能是真的了。”

伏海露眸中的神色十分悲涼:“離月,你知道清醒著沉浸在無際黑暗之中,似乎整個世界隻有你一個人,而且這種恐怖的情景還永遠沒有結束,是一種什麼感覺嗎?”

楚離月靜靜地坐在她的對麵,什麼也沒說。楚離月知道,現在的伏海露已經不需要任何人來安慰了,她已經進入了自己的情緒之中。

“不怕你笑話,那天我和靳大哥吵架了。”伏海露幽幽說道,“就是因為素娘。”

伏海露雖然性子單純直率,卻不是一個傻瓜。而且再愚笨的女人,對於自己深愛的男人的感情變化,也是十分敏感的。

在濱江城牆上,伏海露就已經發現靳岑言對於素娘的關注不同一般。所謂不同一般,就是平時從來不注意女人的靳岑言,竟然有意無意地對著素娘所在的方向多看了好幾眼。

開始的時候,她還以為靳岑言是對楚離月這個天元天才貴女產生了好感,可是後來仔細觀察才發現,靳岑言看的竟然是楚離月身後那個嬌嬌怯怯、容貌如畫的白衣侍女。

伏海露並沒有表露出來,她相信靳岑言不會有什麼別的想法。也許僅僅是好奇,這樣一個看起來就嬌弱的侍女是如何一路將所有冒犯她們的歹人一個個掏出心髒的?

直到後來,她站在城牆上,看著下方海水上並肩作戰的靳岑言和素娘,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酸溜溜的感覺。

如果不介意素娘是一個下人的話,這兩個人看起來多麼般配!

可是當時的情形根本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在素娘一個天元人都能為了濱江城悍勇殺敵的時候,她怎麼能因為這種事情鬧起來?

伏海露忍了。

後來,伏星波死了,靳岑言帶她走,強調要照顧她一輩子。

伏海露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那個時候會突然想要問個清楚。

結果就是,靳岑言承認自己對素娘有好感,但是他仍然強調他沒有和素娘有任何私人往來,更不曾打算向素娘表白,和素娘有任何發展。

他說他已經和伏海露訂婚,並且承諾過要照顧她一輩子,就絕對不會反悔。

他說隻要伏海露願意,隨時都可以舉辦婚禮。

可是伏海露心裏,卻總是有些意氣難平。

晚上,在客棧的上房裏,她輾轉難眠,終於起身從窗戶離開客棧。結果,一出來就被人從後麵偷襲,昏了過去。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就已經被無盡的黑暗包圍。沒有一絲絲光明,最純粹的黑暗,仿佛是天地未開時候的混沌,連思想都時聚時散,忽而清醒忽而迷離。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感覺不到自己的軀體,甚至連自己的存在都成為一種迷茫,可是又隱隱約約記得自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痛苦孤寂地煎熬著,不知道這樣的狀態會持續多久。”

伏海露的聲音裏還留著畏懼:“所以,當終於有一個聲音問我願意不願意服從他的指令的時候,我……就答應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開始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有了冷熱饑飽的感知,哪怕周圍的空氣其實並不新鮮,可是能夠呼吸的時候,伏海露還是激動得淚花閃閃。

後來,伏海露就看到一個戴著血手麵具的人,把她像一個包袱一樣拎了起來。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到了長春門。

一個儒雅俊秀的中年男人用最溫柔的目光看著她,就像是看著他這一輩最珍貴的寶物。

可是這種目光沒有讓伏海露感到溫暖幸福,反而讓她覺得全身發寒,整個身體都冒出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個男人就是長春門掌門白光燦。

伏海露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來到這裏,她卻還認得白光燦,知道他的身份。

伏海露想過告訴白光燦自己的身份,她相信隻要告訴白光燦,她是靳天泊的唯一的孫子靳岑言的未婚妻,白光燦一定會嚇個半死。

可是她還是沒說出口,因為她想清楚了,那樣的話,白光燦第一個要做的事情恐怕不是把她送回去,而是把她殺了滅口。

所以她開始裝傻。

白光燦並不介意,他仍舊殷勤地照顧她。每天他都要親手把伏海露抱到長春門命根子一樣的阿含樹下,那裏專門給伏海露設置了一個軟軟的美人榻,垂著最昂貴的冰綃帳,染著最昂貴的夜曇香。

除了吃飯睡覺,伏海露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在這美人榻上躺著、坐著,反正長春門中四季如春,不懼風雨。

她的身份是白光燦和他的小姨子鄭羽娘的私生女白仙影,剛剛被接回宗門,備受白光燦的寵愛。

鄭羽娘名義上是伏海露的生母,實際上卻是她的貼身保鏢加保姆,每天十二個時辰都跟隨在伏海露身邊。

時間長了,伏海露也發現了自己的變化。

她原本使用這具身體的時候總有些遲滯,好像是意識和肢體無法同步,總是要慢兩拍。而且關節舌頭這些柔軟細致的部位,總是太過生硬艱澀,連說話都怪聲怪調的,走路的姿勢也很古怪。

可是慢慢地,她竟然發現自己越來越適應這具身體,舉手投足之間也越來越自然。白光燦看著她的目光也越來越熾熱。

伏海露冷笑著說道:“你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對我嗎?”

楚離月隱約抓到了什麼,卻一時不知道如何說起。清輝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白光燦恐怕是看中了這種將神魂轉入年輕軀體中繼續活下去的手段了。】

為了不讓伏海露覺得尷尬,清輝並沒有跟進來,可是對於他來說,是否在跟前都沒有區別,伏海露所說的話,他聽得一字不漏。

楚離月吸了口冷氣:“他真的覺得可以用這種方法長生?”

伏海露笑得很冷:“人,總是願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東西。”白光燦的先祖也是曾經聲威赫赫的強者,可是到了白光燦這一代,用盡所有資源,也隻能將白光燦和白仙林兩個人推上化珠境界。

那麼在他們之後呢?長春門會不會一落千丈?更重要的是,白光燦還沒活夠,他還想再活上千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