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看著眼前的殘影消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也聽見了最後那句話,可是卻不知道之前對方說了什麼,隻好轉頭回去看楚離月:“這是什麼人?說的是什麼意思?”
讓離月不要和他交歡?否則離月會死?
他怎麼會知道?跟離月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怎麼聽起來像是在挑撥離間?
清輝一低頭看見了楚離月手中提著的小姑娘,目光不由一緊:“這個……是個什麼東西?”
這個小姑娘身上沒有正常人的氣息,反而卻散發著冥骨的死氣、他自己屍骨中的生機以及一種非常中正平和的氣息。
這是一個人偶?可是怎麼會有這麼逼真的人偶?
清輝伸出手指摸了摸小姑娘的臉,這分明是人的肌膚肉感,完全不像是人偶的材質。
楚離月將小姑娘丟在一邊:“裝死呢。我懷疑她是地宮中那個骨架的最終完成版。”
清輝愣了愣,才聽懂了楚離月的話,目光立刻犀利起來。在地宮中他沒來得及碰到那個骨架,現在見到這個小姑娘,才理解了為什麼當初楚離月會一下子就對那個骨架那麼重視。
這個小姑娘體內有他的生機痕跡。清輝可以想象,她也許也在某個鎮壓他屍骨的地方,比如地宮之中放置了很久,然後通過某種秘術生出了血肉,長成了一個小女孩的樣子,來到了這個世界。
“你從哪兒弄來的?”清輝在楚離月出門殺人的時候守護後方,以防對方學習楚離月這種悍不畏死的精神上門屠殺,所以並未親自目睹楚離月的經曆,不知道這個小姑娘的來曆。
楚離月講述了圍繞這個小姑娘發生的事情。清輝黑眸閃過厲光:“你是說,她名義上是長春門白掌門的女兒?而且,白掌門很可能知道她的來曆,還十分重視她的價值?”
那個白鄭氏顯然是以母親的身份負責貼身保護這個小姑娘,所以她手中的阿含樹葉也是重在防禦。白掌門大概沒想過,會有人在他出門的時候,單刀赴會將長春門幾乎屠殺一空吧?
不過,以長春門的規模和白掌門的實力,就算是出門拜訪什麼重要人物,後方發生這樣的嚴重事件,難道就沒有一個人能夠將消息傳給他?難道他不能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來援救家人門徒?
這是一個非常可疑的地方。
清輝一抬手,平躺在地上的小姑娘就漂浮起來,停在了半空中。
修長有力的大手在她的身體上方輕輕虛握,一縷縷看不見的生機就向著清輝彙聚過去。
感覺到生死危機的小姑娘猛地睜開眼睛,方才還一片死寂的眼眸中已經變成了無盡的恐懼:“你是誰?你想幹什麼!”
她劇烈地掙紮起來,口中的童聲尖利刺耳:“放開我!放開我!小孩子你們都不放過,你們是禽獸,畜生!沒有人性!”
清輝指尖在空中一點,她的嘴巴不停翕張,卻無法發出一絲聲音。
絕望爬滿了她的臉,她的手腳也無法揮動,隻能睜大了一雙圓圓的眼睛,鼓著嘴巴,像一條被扔到了岸上的魚,任人宰割。
感覺著體內溫暖的生機不斷消失,冰冷的氣息逐漸向著四肢蔓延,小姑娘圓圓的大眼睛裏突然開始滾落大顆大顆的淚珠。
她無法發出任何聲音,隻能無聲地流淚。
即使是楚離月這種自認鐵石心腸的人,看到一個小女孩這樣絕望悲傷的樣子,都有點看不下去。所以她默默地轉過了頭。
清輝看到楚離月的動作,冷哼一聲,虛點了一下,解開了對小姑娘禁言的手法:“怎麼,你還覺得很委屈嗎?你自己應該知道,你多活的這些時間,都是白賺的。時辰到了,從不屬於自己的身體中消失,還有什麼怨言?”
小姑娘哭著開口了:“你們以為我願意受這樣的折磨嗎?”她轉頭看向楚離月,“離月妹妹,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情形下再次相逢……”
楚離月愕然回頭,一個九歲的小姑娘用成熟的語氣叫她妹妹,而且聽起來好像還是她的熟人,這也太詭異了。
清輝不露痕跡地向邊上挪了挪,和楚離月並肩而立,神色警惕:“你是何人?”
小姑娘苦笑一聲:“方才我看見你的時候,想向你求援,又覺得即使是你,對此恐怕也無能為力。而且我也羞於見到故人,不願讓你看到我如今的慘狀。”她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慘笑,“沒想到最後還是要揭開這層遮羞布,露出自己的真麵目。”
她躺在空中無法扭頭,隻能雙目望著天空,含著淚花說道:“隻是不知道離月妹妹還記不記得那個在濱江城外,和你並肩而坐,一起看他們釣大王魚的人了……”
楚離月驚呼一聲:“海露?”難道她體內的神魂竟然是濱江城副城主伏星波的女兒、靳岑言的未婚妻,伏海露?
“離月妹妹,好久不見。”小姑娘眼中的淚水更是如同開了閘的洪水,止不住地奔流而下。
清輝當時也在場,還記得當時那個英姿颯爽的少女,不由皺著眉頭看著她問道:“你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
楚離月記得當時她從蜃華珠中出來,在濱江城下火燒海族,後來還遇到了靳岑言。靳岑言告訴她,伏海露失蹤了,海寧州的官府上下都在搜索她的蹤跡,可是她就像是憑空失蹤一樣,完全沒有任何線索。
為什麼伏海露竟然會變成了這具身體中的神魂?她到底經曆了什麼?
既然是伏海露,那就不能用對待敵人的態度對她了。楚離月對著清輝說道:“我們把海露帶回去,好好商量一下?”
清輝也並不把伏海露如今這具身體中的生機放在眼裏,畢竟也不是用他的骨骼組成的身體,隻是吸收了一部分他的生機而已,對他來說並沒有太大影響。
方才那樣做隻是出於對長春門的厭惡而已。
楚離月抱著伏海露,和清輝並肩飛回了住處。
先是安排伏海露沐浴更衣,然後給她準備了飯菜。
這期間,楚離月將洞天中的楚念之放了出來,好好安慰了幾句,讓她也休息去了。
等到伏海露和楚離月對麵而坐的時候,已經是暮色四合了。
楚離月看著坐在對麵,換了一身新衣服的小姑娘。她看起來不過九歲十歲的樣子,身材細瘦,但是已經有了少女最初的線條。小姑娘的臉龐十分精致,肌膚白嫩,大眼小嘴,一看就是一個美人胚子。
隻是一雙大眼睛明明應該充滿希望,現在卻滿滿的都是沉鬱。
真不知道在她失蹤的這段時間裏,伏海露經曆了什麼。
兩人對坐無言,原本曾經有過一段並肩作戰經曆的朋友,居然在這樣的情形下重逢,實在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初相逢時,兩人身份相近,年齡相近,性格也頗為投緣,都是明朗直爽的性子,在一起說話十分融洽。可以說,伏海露是楚離月在這個世界關係最不錯的一個同齡女性了。
隻是現在再相遇的時候,楚離月已經是一人屠滅長春門、一刀斬殺白仙林的存在,伏海露卻成了一個被人硬生生塞進人造軀體之中的孤魂。
楚離月歎了口氣,看著對麵抱著茶杯半天沒有開口的伏海露,輕聲說道:“事已至此,多想無益。你在這裏休息幾天,我這就通知靳公子,讓他來接你回去。”
伏海露搖了搖頭,神色淒然:“不要通知他了,我不想見他。”
楚離月再次歎了口氣:“他很擔心你的。”
伏海露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目光中淚花閃動,半天才說道:“其實剛才看見你的時候,我不想跟你相認,因為……我心裏有些恨你……”
楚離月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為什麼?”她自認沒有什麼對不起伏海露的地方,為什麼伏海露要恨她?
伏海露臉上的神情很複雜,她的嘴唇動了動,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因為,他喜歡的是你那個侍女,素娘。”
楚離月恍然大悟。靳岑言對素娘有些好感,她也略有察覺,隻是夙涼根本就是一個雄狐狸,她從來沒有覺得這兩個人有什麼可能,所以根本就沒當回事。
“我們青梅竹馬,一起在雲海天宮長大。”伏海露露出了悵然的神色,“當初他說過要照顧我一輩子,後來我們就真的訂婚了。”
楚離月目光一凝,雲海天宮?那不就是隱世宗門種名列第一的那個門派?而號稱大陸第一人的靳天泊,就是雲海天宮的掌門。
靳天泊,靳岑言……楚離月有些明白為什麼靳岑言在海寧州地位如此特殊了。恐怕海寧州州主藺元白早就知道靳岑言的身份,或者——藺元白本人和雲海天宮就有不同尋常的關係。
伏海露笑了起來,笑聲中隱藏著各種說不出的情緒。笑著笑著,她就趴在胳膊上哭了起來。
楚離月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隻能走到她跟前,輕輕拍拍她的肩膀。
“我現在還回去做什麼?我這個樣子,還能見人嗎?”過了好半天,伏海露才低聲問道,“你看看我,朝不保夕,醜陋不堪,我還能做靳大哥的妻子嗎?”
楚離月輕聲安慰她:“我見過靳公子,他提到你的時候十分擔心。因為你失蹤的事情,他帶人在當地找了五天五夜都沒有睡覺,後來還親自跑到臨崖城,殺了很多海族為你報仇。”
她猶豫了一下說道:“至於我的那個侍女素娘,你不要擔心,他是絕對不會和靳公子有任何可能的。”
伏海露抬起頭來,對著楚離月搖了搖頭:“我不擔心。我知道,靳大哥絕對不會娶她,他跟我說了。而且,我也相信,如果我現在這個樣子回去,靳大哥也不會嫌棄我,還是會把我當成他唯一的妻子。”
楚離月有點不能理解了:“那你在擔心什麼?”